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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412)+番外

先是一大早,一堆人咋咋呼呼,闹腾出天大的动静,几乘小轿停在那所小小的宅院前,呼啦啦四五个仆从,大包小包地把礼物往里搬。

那宅院里素来深居简出,少与人交游的年青夫人亲自迎出门来,那当前的轿子里行出个衣着华丽的妇人,隔着老远,一连串亲热的呼唤,就嚷得满街俱闻。

这般喧哗吵闹一番,竟惹得街上行人,多有侧目,左右邻居,也不免打开门瞧个热闹,心里估计着,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门有钱有势的亲戚。看那亲热样,更不知道是多亲多近的人呢。

岂知,人进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外头看过热闹的闲人们还在猜测来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呢,就听得咣当一声巨响,小小宅院的大门,被一种仿佛要撞破门的力气推开,不久前还满面笑容颜若春风走进去的那位夫人,铁青着脸在一群仆从的护拥下行了出来,刚刚搬进去的东西,又见这帮人,一样一样,又往外搬出来。

那位夫人空着双手,不用做事,倒也不闲着,站在大门口,指着门大骂着呢:“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全是蛮牛,真当你们了不起呢,真以为丈夫当了个元帅就了不起了,那种把天下人都得罪了,孤家寡人的元帅,也就是你们这不知死活的人想当。你不稀罕我们,我还不稀罕你呢,我们一片好心,你当做烂泥,那你就自个留在这鬼地方,当你那孤苦伶仃的元帅夫人吧。”

她指着门痛骂,那位向来少出门的卢夫人,却依旧客客气气站在门口相送,可怜人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惨白着脸站在门前,任人如此欺辱,几个外来的仆役,搬着东西,在她身旁,横行直过,若不是有个粗使丫环护着,怕不叫人撞倒在地。

任那夫人怎么发怒,怎么痛骂,她只是安静沉默地以一种谦和却绝不卑微的态度,尽主人之礼。

四周邻居虽说与她不相熟,但一直以来,对这个少出门少说话,听说丈夫是个官,却从来不拿架子,对人极之有理的少夫人颇有好感,见她受这等羞辱,不免多有些不平之意。

大家也不由彼此打听几句:“那女人是谁,这么凶悍,哪来的贵夫人啊。”

“什么贵夫人,咱们虽说是贫民百姓,可也是京城里土生土长几十年的人,贵人咱也还是见过的,真正的贵人,哪里会做出这般难看的样子,怕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暴发户吧,就不知道是买了官还是发了财,做事这样嚣张无礼。”

虽说多有同情之意,但大部份人还是奉行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人生原则,所以也就最多私下议论几句,发几下不平之鸣罢了。

“那位卢夫人真个可怜,没有丈夫在旁护着就是凄凉,这么让人欺上门来,也只得忍着。”

“听说他丈夫还是个官呢?”

“官又怎么了,这京城里半数都是官呢,当官连妻子都保护不住,这种男人,怕还不如我王二一个杀猪的呢。”

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那热热闹闹来的一行人,又复吵吵嚷嚷地去了。

苏婉贞一直坚持站在门前,欠身行礼,直等得苏夫人的轿子去远了,方才转身回去。丫环坠儿含着眼泪把门掩上,急急过来扶她。

原本苏夫人进门时,指东划西地说这里要整理,那里要改动,又说带了这个那个的好东西来摆放,可是才摆到一半,忽得翻了脸,招呼了人便要走。桌子才移得两步,凭空放手,轰然倒在地上,椅子搬得起来,还未找好地方放,就随手一扔,那花瓶刚刚移动位置,便信手一抛,破碎的声音这些人全都听而未闻。

再加上刚拿进来正要四处摆的礼物,呼啦啦一下子又要全搬出去,人人横冲直撞,踢翻踩烂的东西竟是不可计数。

望着这满目狼籍,小丫环都不免要哭出声来了:“夫人,他们怎么这么不讲理,你还这样同他们客气做什么?”

苏婉贞语气仍尽力沉静平淡:“长嫂如母,我惹得她不快活,受她几句训斥也是应当的,只是我自己却不可对嫂子失礼。”

“即然长嫂如母,又有什么事顺不得她呢,开始还说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翻了脸。”

“兄嫂有命,若能从命,我又岂会不遵。若是我的事,便是百般的委屈,我自然也不敢回断的,只这回事关国家大事,军中要务,岂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该说话的。”苏婉贞淡淡道“相公为国而镇守边关,我不能为他分忧,已是惭愧,又怎能为了些私人情谊,让他再添烦恼,更何况那位风将军,我虽无缘一见,也知他是至诚之人,是我相公的良友知交,断不至无故伤人,若是行了军法,想来自有道理,我又怎好为兄嫂之命,误家国之大事,知己之大义。”

“即便这样,也不必直言拒绝啊,先支吾着应下来,将来再慢慢婉转回了就是,何必如此当面翻脸。再说,夫人你眼看着就快生了,身边怎么能没有一个亲人照应啊。”

苏婉贞淡淡一笑:“傻丫头,那是我的兄长嫂嫂,我即不能应承他们,自然也不该虚言欺骗拖延,这等手段,怎能对亲人使用呢。我待产之时,能有亲人相伴自然好,但那乞讨哀怜得来的关怀,我却不屑得很……更何况,嫂嫂虽当尊敬,但我拒绝她之后,她言语之间,便多处辱及相公,我夫君朗朗风骨,为国为民,我虽女流,亦断不容人在我面前言他是非,自当坦言送客,岂有再行曲意哀怜的道理。”

坠儿低着头,不说话,她是个没见识的粗使丫环,什么朗朗风骨,她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不明白,那个夫人口里说的为国为民,去保卫边关当元帅的老爷,为什么却连自己那怀孕待产的妻子也不能保护呢。

此时苏婉贞已被她扶着回了房,笑道:“到处都很乱,你去收拾一下吧,我这里能照料自己。”

坠儿也见四处一片乱糟糟,知道不好耽误,便转身出来,四处整理。

苏婉贞原本也想帮一把,只是一来,她如今不能做重活,二来,才收拾了几件小东西,便觉四肢百骸,皆酸软无力,身心都疲惫至极,竟是动也不能再多动一下,只得一手扶了墙,慢慢得一步步走到床前,一矮身,坐到床上,倚了床柱,怔怔呆坐了一会儿,眼泪这才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一大早,听得院外,喧哗呼喊,惊见亲人时的感动,犹在心头,嫂嫂说说笑笑,拉着手亲热关怀的热情,仍在指尖,又哪知转眼间图穷匕现,数百里奔波的真相,却叫人情何以堪。早知如此,情愿不见,倒也省了这番伤情苦痛。

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出嫂嫂真正来意时的,心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咬牙说出拒绝的话后,面对那倏然变脸的亲人时,情有多伤,只有她自己知道,强撑着站在门前,听着至亲之人说出的残忍之语时,受的煎熬有多深。

只是她生来是个沉静温柔之人,又向来自尊自律,这番苦楚情伤,竟是连在丫头面前也不肯露出来,就这么苦苦撑着,直到身旁没有人,才忽然感觉到疲惫,才忽然感觉到深深的倦与伤,这才知道,原来,一直一直,就这么一个人,撑着,守着,等待着,她竟已疲惫至此。

如此怔怔坐了良久,她轻轻拿起床头那件她用了无数个日夜,好不容易才为丈夫做好的长衣,东篱,东篱,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泪水悄无声息地落在衣衫上,转眼间,便了无痕迹。

“夫人,夫人,不好了。”苍老而惊惶的声音从外传来。

苏婉贞略略一怔,便强撑着身子,行到房外,却见家中那帮忙支应奔走的老苍头,快步走来,慌慌张张地嚷:“夫人,你不是吩咐我出门为迎接大夫人,多张罗些好酒好菜吗?我在街市上听人说,定远关打起来了,陈国的军队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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