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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542)+番外

好容易到了深夜,可以去了这些仪仗,让那些充场面的人离开,可是楚若鸿仍不曾入睡,变疯以后,他就没有了时间观念,只要还没有筋疲力尽就绝不入睡。因为他的作息不正常,所以他的三餐饮食也不能按正常时间算。虽说现在夜极深,但却是楚若鸿的正常进食时间。

总管太监亲自拿了金调羹在慢慢喂他。楚若鸿一直只顾着对怀里的骨头说话,极难得才会顺从的张嘴吃上一口。看看碗里的粥还剩下大半,热气却已经渐渐散尽了,年迈的总管太监叹气。直了腰,一手锤捶酸痛的腰眼,他准备叫人来将这粥拿去再热热。

忽然有一只手,从旁伸过来,直接把碗从他手里接过。耳旁听到一个极淡的声音:“我来吧。”

第四十九章 相见不见

甘宁殿外,秦旭飞驻足。

跟到这里,他跟不下去了。他是非常好奇方轻尘与楚若鸿重会的情形,非常想要窥探旁观,但是骨子里的天性,到底还是不容许他窥人隐私。

他跟不下去了,有人跟得下去。秦旭飞眼睁睁看着赵忘尘极其不识趣地跟着方轻尘就往里面闯,丝毫没有脸皮已经厚比城墙的自觉。奇怪的是,方轻尘居然也没有要阻拦或者不快的意思。

于是乎,他这个领路的,开道的,反而被孤单单地撂在了门外。

站在甘宁殿外,他暗感困惑,微微蹙眉。他确信,方轻尘和楚若鸿的关系不但亲密,而且还有些旁人不能查之的隐秘。所以方轻尘重见楚若鸿,无论是怎样的心情,应该都不会喜欢有别人在旁边。不但是不该让那叫赵忘尘的少年跟进去,就是里头本来的服侍之人也该驱出才对。

然而,他静静在甘宁殿外等待,却只听到殿内,一声因为激动,而显得特别响亮的叫声“方侯!”

下一刻,整座甘宁殿,寂若死域。

总管太监原是楚宫中的老人,算起来,已经亲历三朝了。此刻看着轻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一袭白衣,手里拿着方才还在他手上的金碗的人,早已由不得伏地跪倒。

而方轻尘只是敛眉沉眸,静静望着楚若鸿。

对于身外一切,楚若鸿早已是不闻不问,无知无觉。

他只是低着头,同怀中的尸骨讲话。可是也许是因为总管太监的声音太高,太突然,所以他听到了。或者,更可能,只是凑巧……

他竟然抬起头来,正看进那白衣如雪之人,漆黑不见底的双眸之中。

他看得很安静,很安静。目光迷茫,没有焦距。

只是本能地掠了那么一眼,他复又低下头,如许温柔地抚摸着冷硬的枯骨:“轻尘,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若鸿啊,你听见我叫你么,轻尘……”

他的声音轻轻的,略带着迷惑,还有些撒娇的柔软。跪在旁边的老太监低了头,一声呜咽。

方侯啊,无所不能的方侯。

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他可以带来神迹。

楚若鸿是因为他而疯狂的,那么亲眼再见到他,他也总该可以醒来,最起码,方侯也可以略略让他好转。

可是,楚若鸿看到他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

方轻尘不言亦不动。脸上神情,如同楚若鸿的目光一样,平静如一潭死水,看不见丝毫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打量楚若鸿。

时光,似乎在这个疯癫了的年轻人身上停了下来。几年之间,饱经苦难折磨,他的身量丝毫也没能成长。

仍然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仿佛少年。

一丝不乱的头发,整齐洁净的龙袍。他似乎还是和当年一样,是那个时时不忘不能坠了皇家威仪的孩子。

只不过是身材伶仃清减而已,只不过是脸颊消瘦到尖刻而已。只不过是常年不见多少阳光的皮肤,病态的苍白,几乎透明而已。

只不过是不停地抚摸着已经被摩挲得光滑了的骨骼上的手指,略显畸型而已……

当年,他不肯放开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曾经被强行打断了指骨,而又不得多少照料。

这轻微的残疾,已经注定要伴他一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方轻尘,而方轻尘却只看着楚若鸿。

只有楚若鸿自己,完全不能感受身旁的气氛产生了多么奇异的变化,只是低着头,继续温柔地抚摸着那一具白骨。

“轻尘,你站起来好不好?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方轻尘的目光极平静地凝定在他的手指上,终于徐徐伸手,极轻极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覆上那有些僵硬的,畸形的手指。

他的手指瘦骨嶙峋,触手冰凉。

楚若鸿猛地抖手,把他的手用力甩开,仿佛是厌烦地挥开一只讨厌的苍蝇。

没有了打扰,他又可以安心地双手抱着枯骨,很专心地对他最在意的人说话。

“轻尘。我在这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抢走你。”

他呼唤时,神情也还是安静而平和的。他的世界,就只剩了这一具枯骨,所有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无力阻止那人撕开胸膛,他也无力阻止那些人将他最重要的人抢走。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他可以保护他。

他可以保护他了……

他的世界,已经很小很小。这样小的世界里,他总可以保护他。

周围一切,他看得到,却不能记忆。他听得见,却无法理解。流水过石,不留痕迹。就算偶尔抬头去看,偶尔听见一声叫喊,就算是,偶尔会鬼使神差地向谁望上一眼……

也只不过是一个瞬间的打扰。

“轻尘,为什么,这次你生气生这么久,你再不消气,就该我生气了。”

楚若鸿微微皱了眉,话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埋怨和赌气。

其实他当然是不会生气的,他永远永远不会生轻尘的气。他只是要吓吓他而已,也许轻尘就会被吓得站起来同他说话了。

不过就算不理也没有关系,他继续叫就可以了。

楚若鸿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轻尘,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若鸿啊,你听见我叫你么,轻尘……”

一切的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他忘记了自己刚才已经这样呼唤过他,又重新开始。一年又一年,他便是这样周而复始地呼唤。他的世界很简单,无限的循环中,时光早就失去了意义。快快忘记上一次的挫败,就可以有无穷的耐心。有无穷的耐心,就不会放弃,就不明白失望是什么。不明白失望是什么,希望便永远都在。希望还在,他就还没有走。

方轻尘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呼唤自己的名字,看着他紧拥曾经属于他自己的骨头。良久,才微微移步,站在楚若鸿身前,略略屈下一膝,半跪下去,方可以与一直坐着的楚若鸿正面相对。

然而,楚若鸿完全没有注意这个与自己隔得这么近,这么近,近到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的人。

递到了他嘴边的金勺,他还是一样视而不见。偶尔张口吞咽下那用内力温热到不冷不热的米粥,也还是一样,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碗终于空了。而楚若鸿始终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那个给自己喂饭的人。

终于,方轻尘微微笑了一笑。

这么久以来,所有的牵挂,所有的不安,所有费心筹谋,所有决然奇断,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沙场血战的时光,那些为了最快相聚而使的心机谋划,惊世之举,都已经成了笑话。

那一个楚若鸿,已经死了啊。

那个扑在他的怀里痛哭的孩子,那个他用血肉之躯,护卫在身后的少年,那个坚定地对他说,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全力支持他在前线保家卫国的君王,那个……那个冷血猜疑,伤他至深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现在的这个楚若鸿,何尝需要他方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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