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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851)+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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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

甘泉宫中,烛光灿烂而辉煌。

乐昌服过了风劲节开给她的安心宁神之药,早就因为药力发作,沉沉睡去。宫中婢女虽多,却全都让燕凛挥退了,而那刚刚出生不久的皇子,也自有宫人小心地抱走照料,唯恐孩子的一声啼哭,惊扰了这神色沉郁的君主。

燕凛静静坐在乐昌床边,有时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那憔悴的面容,有时却又双眼茫然,直直地看着前方,但又什么也不曾入眼。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点点滴滴,细细数着念着,如有千年孤寂未度。时间又似过得极快,转眼光明就被黑暗驱尽,温暖也让寒冷替代。

一点点烛光燃起,再多辉煌,也依旧是惨淡。

他不言不动,静静坐在床边,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直到殿外传来宫女的传报:“陛下,史世子请见。”

燕凛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响起:“进来。”

史靖园听到旨意,在殿外迟疑了一下。他是外臣,就算平时也常常出入甘泉宫,但最里间的皇后寝殿,却实在是不方便进入的。本来应该燕凛出来,在外殿接见他,但现在皇帝自己都下了旨了,他再干站在外头也实在不合适。犹豫了一会儿,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好在燕凛这时也回过神来,想到了史靖园的为难之处,从乐昌床边站起来,连着拂开三四道珠帘,走了出来。

第三百零二章 幽幽我心

史靖园见燕凛后头隔着好几道珠帘,别说乐昌,连床的影子都看不太清楚,才小心地松了口气,施下礼去:“陛下,刚刚容相召集了许多重臣谈话,微臣也在其中。如今事情已经办妥,容相怕陛下等久了,让微臣来转达一下整个过程。”

燕凛在桌前坐下,伸手指指椅子,示意史靖园也坐,自己却摇了摇头:“用不着了。容相若是没有将事情解决,是不会让你来的。而事情的缘由,我现在多少也想明白了。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早就该想到打完胜仗之后,乐昌的地位会显得有些难堪尴尬,我却没有为她早一步化解危机。我整天只想着容相的身子,容相的病情,直到乐昌难产,我才在她身边守了几天而已,我什么也没有为她做,竟然就这样,任凭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史靖园没敢坐,轻声道:“这件事,臣也有罪。臣和封统领事先都听说过大臣们的疑虑,只是私底下劝说了他们,以为能打消他们的杂念,却没有将事情报给皇上知道。”

燕凛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所以两头瞒着。你们只是想着对那边一力劝着,将事情在不动声色中平息下来,别让我为这种事为难操心。”

“事情已经平息下来了,陛下也不必再为此事烦心。”

燕凛静静坐了一会,极轻极淡地笑笑,轻轻道:“靖园,我不是在内疚这件事。我只是在想,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究竟可以残忍无情到什么程度。”

史靖园一怔:“陛下……”

“今天,我明知道乐昌是被人陷害的,我走过去安慰她,可是,她还是怕得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方轻尘轻飘飘一句话,说明不是容相的药有毒,乐昌才放了心。”

燕凛徐徐抬眸,望着史靖园:“靖园,这是为什么?乐昌为什么不信我,却信他?”

史靖园根本没有目睹当时的情况,一时间自是说不得什么话,而燕凛需要的,也并不是史靖园的回答。

“乐昌不是相信方轻尘,而是太清楚,对我来说,容相的份量有多重了。我一直坐在这里,坐在这里想着,如果当时,不是方轻尘的药有毒,而是容相的药有毒,我是不是还能那么冷静地看破真情,我是不是还能立刻确认,乐昌是无辜的?”

史靖园轻声安慰道:“陛下圣明天纵,不是可欺之主。便是偶有一时错漏,想来也能立时察觉。”

燕凛微微一笑:“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即使是容相的药里有毒,我也还可以勉强保持镇定。那么,如果容相中毒了呢……”

他定定地看着史靖园:“如果容相中了毒,而我发现乐昌身有嫌疑,我会怎么做?”

史靖园沉默,一个字也不能答。

燕凛苦涩地笑笑,慢慢抬起双手,放在桌上,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地道:“我一遍遍地问我自己,然后一遍遍地回答。靖园,如果容相中了毒,我会毫不留情地毁掉一切。我不会在乎谁可能是无辜的,我不会介意这其中是否有冤屈。我不会记得乐昌是我的妻子,是我曾发誓要守护的人,我也不会反思,乐昌的本性何等良善,我甚至不会顾念,我和她刚刚来到人世的孩子。”

燕凛脸色苍白,点点烛光,在他漆黑的双眸之中摇曳折射,宛如鬼火:“只要她涉嫌其中,我就会毁了她,然后毁掉所有牵涉在此事之内的宫中之人,宁可杀错,绝不放过。而最初的狂怒过去之后,我总会慢慢醒悟,这其实是一场可怕的阴谋。然后,我就会用尽一切力量,去寻找阴谋幕后的黑手。我不会管什么法不责众,我不会在乎什么朝中精英为之一空,我不会考虑这样疯狂杀戮,肆意报复会给国家带来怎样的后果,一切一切,我都不会在意!靖园,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不知道我会疯狂到什么地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亲手毁掉这个,我本来愿意付出一切来守护的国家。”

史靖园低声安慰道:“皇上,你想得过多了。皇上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这么多年的挫折磨难都过来了,纵是再失意,再苦痛,你也并不曾放下过身为君主的责任。以前如此,以后,也会是一样的。”

燕凛极慢极慢地摇摇头:“以前,我能一直撑过来,是因为,我答应过容相,我要做一个好皇帝。是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让我更坚强地活着。可是,如果没有了容相……如果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在我和容相有过那么多错误那么多苦痛之后,再让我眼睁睁看他在我的皇宫里,被我的下属所毒害……靖园……你真的相信,我还能有多少理智,多少冷静?”

史靖园黯然无语。

燕凛轻轻道:“我一直知道容相对我很重要。我日夜地牵挂他,为了他伤,所以我痛,为了他开心,所以我快活,为了他,我知道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但是,靖园,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我可以为了他不顾妻儿,不理家国,不管大局,不问是非,我其实可以为了他,做出更多更疯狂的事……”

他的神容,只是一片迷茫:“靖园,事情没有走到那一步,是我的幸运。可是,我不能不自问,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对容相,我对容相……”他声音断续了几次,方能继续下去:“我对容相,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仅仅是孺慕,不仅仅是感激,不仅仅是师徒之亲,不仅仅是感念他养育教导之谊……如果只是那些,绝对不该是如此。”

他神色渐渐凄凉迷乱。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容谦有极深刻的感情,却一直没有真正细思过这感情是什么,如果不是今天乐昌那过份的惶恐,如果不是方轻尘那一句直指真如的解释,他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会去反思自己的真心。

他现在仍然记得,当他觉察到送药的宫女有问题,想到容谦的药也许有不妥时,那种震怒和惊惧的感觉,直到现在,一想到容谦也许会在他的眼前被人毒害,他依然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发抖,只要想到,有人竟然打算拿容谦来设局,他就愤怒得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

如果纯粹只是徒对师,子对父一般的感情,就算出了这种事,一样会着急,会愤怒,会忧伤,会痛心,但是……会如此激烈,如此失控吗?

容相,容相,对他来说,容相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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