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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910)+番外

那声音并不是从远方传过来,却是莫名地由心中响起,在脑海里回荡。

依然是那样有些笨拙的语气,有些傻气的措词,却忽然间让人忘了眼前这惊天的奇景,忘了方轻尘曾说过的,他们本是神灵的话语,只是叫人莫名地心酸,莫名地牢牢记着,这个人,是阿汉,是那个很笨很笨,没有他们操心照顾,就总是会吃亏的阿汉。

然而,那个阿汉,已经是他们再不可能触及,再不可能接近了。

他高高在上,他恍若神魔,在他的脚下,整座万山都在呻吟,在崩溃,在哀号着。大地撕裂,山川崩陷,无数树木被生生拔向高空。

如斯情景,犹如幻梦魔境。

一眼之后,永不能忘。

而他们的身体还在不断地被那柔和的力量保护着,远远送出去,一直向远方,向远方,直到无论他们如何竭力遥望,却已连万山上的天空,都再也看不到了。

时年,各国史书记载这一年发生在万山的怪事时,都用了类似的字句。

天地崩,四维摧,川流绝。

百里万山,一夕而尽平,小楼自此,再不可觅。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万水千山

万水千山。

在那人烟绝迹的丛山峻岭之间,那个已经有数百年时光,无人打扰,那个无论是皇公贵族,江湖侠客,贩夫走卒,还是耕樵渔夫,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们,曾经或顶礼膜拜,或深深戒惧,却从来无人再敢靠近半步的神鬼之地……

小楼所在的万山,已经消失了。

这样的剧变,却没有一只信鸽,一匹快马,正在将这消息传递四方。

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时日,那两百余里,重重峰峦之外,感受到了遥遥传来的大地震动,偶遇了失去家园的疲惫鸟兽,或者注意到溪流水浊的散居山民猎人们之中,才会有人敢于入山至这禁地一探。

千里之外,行人如常。

经过择期吉兆,大燕国君主的冠礼之日,终于到了。

清华宫内,丝竹管弦之声悠悠扬扬,皆是大雅肃穆之调。四阶皆设观礼之席,迎宾之位,而在座之人,却是寥寥。

风劲节作为贵宾,坐在东阶之上,目光悠然扫过全场,心中唯有一叹。

燕凛一早就已经说过,今日这冠礼,只是家礼。不经内府,不知会礼部,更不通知朝臣。他只为一圆心中遗憾,留一世永远回忆的分别之礼,所以参与者,只应当是至亲之人。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为君主者,若要算算自己最亲近之人,只怕真个是寥寥无几了。

眼前这场冠礼,所有的参与者,也竟然只有封长清,史靖园,携子而来的乐昌,以及其他几名位份最高的嫔妃,以亲人的身份在旁观礼。而青姑和安无忌以及他风劲节,则是做为与主宾容谦关系最亲密之人到场。

除此之外,再无亲族,尊长,友朋共此一会。

说起来,这比起普通仕人子弟的冠礼,都要冷清和凄寂了许多。

其实,就是这寥寥数人之中,也不是人人都当在场。象那几位嫔妃能成为参予者,只怕更多的还是出于一种平衡,还是一种为了表达把她们当成一家人,绝不见外,而所必须给出的一种态度。否则的话,为什么几个宫女出身的贵人,同样是燕凛的姬妾,却没有资格参予其中呢。

明明是为了怀念保留心中最真最美的一点东西,可是在形式上,却终究不能摆脱所有的束缚,保不得那一份完全的单纯,依然还要有这许多的妥协与无奈。

身为君主,在荣耀与权威之外,凄凉无奈之处,却又有太多太多,这倒也真真怪不得小容放不下了。

想起十日之前,小容与自己的一番长谈,风劲节不觉又是一叹,心思纷纷乱乱。

四周的乐声已是渐渐低了下来,幽慢如林中清烟。

燕凛常衣素服,黑发长而柔顺地散覆肩后,在王总管的陪伴下,徐步而来。

若是普通人的冠礼,自是要向四周宾客施礼的,只是,以燕凛的身份,纵然他愿意施礼,旁人也断不敢受。相反,随着他徐步而来,除西阶之上含笑凝望他的容谦之外,其他众人,无不纷纷站起,就连风劲节,考虑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突出为好,也懒洋洋地随着众人站起了身来。

无论如何,身为帝王,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拥一个有象普通人那样的成年之礼。燕凛掩了心中隐约的黯然,微笑着对四周点点头,这才转首凝眸,去看容谦。

真说起来,皇子王孙行隆重冠礼者并不罕有,然而若是君主,纵然登基之时再年幼,也很少会有人去行冠礼。这其中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便是,加冠的正宾和赞者,都应当是很尊贵之人,还要接受受冠者的礼敬。可是,谁又敢说自己比皇帝更尊贵,谁又能坦然接受皇帝的尊礼呢?

所以,普通的士族男子,在成亲之前,一定会加冠,证明自己已然成人,有了成家立业的资格。而燕凛身为君主,却只好免了这场俗礼,而以雷霆手段,君王威仪,来向所有人证明他的成长,他的强大。

然而,在内心里,他最想要的,却是在容谦面前,证实他已然长大,证实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分离,他有足够的坚强,对抗苦难,证实,他有足够的成熟和宽容,来让那个为他用尽一生心血的人,可以放心,放手,可以不再受他拘束牵绊,自由地活着。

容谦早已经通过封长清和史靖园,给朝中的大臣们放出过风声,说明自己冠礼之后不久,就会离开燕京。

容谦让能工司为他专制的那些方便行路的东西,没有交代要瞒他,他身为帝王,自然也就不会不知道。

他已不再祈愿,不再奢求,纵然身为帝王,他早就知道,容谦让工司为自己专制的东西,但既然他不肯主动对他说自己的打算,他也就绝不去逼问。

他只会等着,等着他最终来告诉他,他要走,也许,还有,他最后要走到哪里。

此时此刻,他早已经别无所愿,别无所求。

在内心里,他最盼望的,是让那个一生抚养他,一生教导他,所有的心愿,都只是盼着他好的人,能够亲眼见证他的成长,能够亲手确认他的成长,能够亲口承认他的成长。他只想要在众人面前,以一个学生,一个孩子的身份,向他如父如师如兄的人,施以礼敬,表以感激。不管身份,不问礼仪,他只是觉得,他应该去做那很久很久以前就该做的事,给他的容相,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得到的承认与回报。

哪怕,这样的承认与回报,容相其实并不需要,并不介意。但是,他想要这样做,他愿意这样做,如果不是因为礼法规则皆不允许,他甚至会希望,史书上都记下,他今日的礼仪,他今日对容相所有一切付出的承认、感激与铭谢,他会希望,千秋万世,燕国的后人,都会记得,他们的先祖曾经有幸,遇上过这样的人,曾经有勇气,敢于当众表达自己如此真挚的情怀。

他微笑着走向容谦,徐徐在西阶之下立定,举手加额,深深一礼。

双手合于额上,身子深深弯下。

这样极郑重,极尊敬的礼节,他以君主之身而对臣子行此礼,若按制而论,是极不妥的。四阶之上,其他观者自也多是微微动容,好在他们到底深知燕凛待容谦之心意,虽是略有些诧异,却也没有过于震惊。

倒是四周侍立的一众宫人,纵是平日里见多了燕凛对容谦的温柔爱护,无微不至,但久为人下之人,深知等级森严之别,乍见这等以君对臣的相敬之礼,多是震愕莫名。从西阶的第二个台阶依次往下站立的三名有司,手里托着三种冠物,以待礼成,此时受了震动,手上微颤,几乎没把东西给失手扔到地上。

对于这种小小的骚动,燕凛是听而不闻,他只是深深望着容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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