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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940)+番外

史靖园神情微动:“楚江河务那边的银子又用光了。”

燕凛苦涩地叹气,神色间颇有不甘:“是啊。”

楚江也许不是燕国最长最大的江河,但却是水势最凶猛的。为着搞好河防,建好堤坝,每年燕国都是拼了命地往里砸银子,虽说燕凛为君十分精明,史靖园手下的暗探也都十分能干,但这样的水利大工程,要想没有贪墨,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治河的银子,能有一大半用在正路子上,燕国满朝的君臣,也都就已经没什么话说了。

人力要与天地自然的强大力量相抗,谈何容易。燕国每年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治水的效果虽显,却还有极漫长的治理过程,要考验燕国的国力。

光是这一条江,就让大燕国的小半个国库的收入给填在里头了,而被困住的壮年劳力,更是数不胜数。

即使是如此,每年也总还有几处溃堤,几处遭灾,而事后那些死亡,流离,瘟疫,等相关苦难化做冰冷的文字,置在皇帝的案头,总会让燕凛好些天都闷闷不乐。

楚江的水患,甚至已足以影响到整个燕国的发展国策。

几年前,燕凛和群臣谈起燕国将如来何更好地发展势力时,就有人说起过,燕国虽是当世诸国中国力最强的国家之一,但如果真的向四周邻国出兵,虽占上风,但也不至于完全有压倒性的优势。如果翰想要以摧枯拉朽之势去迅速征服别国,最基本的几个条件之中,就有一条,是关于楚江的。

楚江大治,十年之内,不会再爆发巨大的洪灾,朝廷便可以从水利的无底坑里面抽出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以支持庞大军队的长途争战。

想起楚江之事,史靖园心中微动,迟疑再迟疑,终于还是轻声道:“如果楚江大治,天下便再无有任何国家能与大燕比肩……”

燕凛长叹道:“治理楚江是从容相执政时就开始做的大事,至今成效虽尚称显著,离着成功之日,怕是还要有好几年。以人力抗天力,终是不可能一躇而就的。”

史靖园沉默了顷刻,终于还是声音极低沉地说:“其实这世上……不是没有刹那间移山倒海,推山填河之事……”

他只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短短说了半句话,燕凛却已经脸色大变,竟是不容史靖园再说下去,猛得站了起来,断喝了一声:“靖园!”

史靖园微微一震,默然不语。

燕凛脸色肃杀一片:“靖园,永远,永远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这样的话,那些念头,你想也不要再想。”

史靖园低头无语,他知道,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自己,只怕燕凛连杀心都起了。只是,有的事,他终究忍不住不说。

燕凛看着史靖园略略有些苍白的脸,心中明白史靖园的进言都是一片忠诚,是为了他打算。

他是皇帝,他有野心,他是男儿,他有雄心,他正当年青,他还有满怀壮志,渴望着开疆拓土,渴望着壮大国家,渴望着有朝一日,能一统诸国,只是,再大的野心和愿望,也不足以让他放开心中牢牢死守的那条线。

靖园是在为他好,最初关于刺杀的建议,还只是为了眼前一时的利益,可现在,对于楚江的想法,却是为了燕国万世之国祚。

可是,靖园,对不起,有的事,我永远都做不到。

“靖园,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史靖园黯然点点头,却又轻声道:“其实……也许……”

“没有也许!没有如果!没有可能!靖园……不要再多说一个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胡思乱想,不值一提,也不值一记。”燕凛几乎是有些凶狠地盯着史靖园。

史靖园眼中神情变幻了几次,终于道:“是!”

燕凛全身一松,颓然坐下,伸手想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却有些无力:“对不起,靖园,我只是……”

“我明白。”史靖园微微一笑,反倒释然了,看着燕凛脸上那有些余悸犹存的表情,他又是一笑“看样子陛下你需要休息清净一下,我就先告退了。”

燕凛想了想,苦笑了一声:“我是被你吓着了,原来你其实真的什么都明白,你……”他叹息,挥挥手。“我是要好好静一下了,靖园也去休息吧。”

史靖园笑了笑,行到门前,却又回头:“陛下别担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多想。估计是哪天晚上喝多了,做了个梦,梦见一些怪力乱神之事了。梦中之事浑不可忆,便是想说,也没处对人说。”

他笑着施了一礼,推门出去了。

燕凛呆呆地坐在御案前,出了一会神,这才拿起一本奏折来看,看了半日,却只见满纸是字,偏是半个也进不得心,好半天也不知道奏折里写的究竟是什么,心中忽得一阵烦燥,信手把奏折一扔,他起身踱了几步,行到窗前,展眼望去,原来不知不觉,已是黄昏。远方如血斜阳,将坠未坠,映得遥远的天边一片淡淡微红。

莫名地,心中疯狂地思念起一个人,容相,千里之外,你可会也抬头,与我共看同这一轮金乌烈羽,你可知道,我在思念着你。

第三百九十四章 星月流波

燕凛不记得自己在窗边静静地站了多久。当王总管推门而入,让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满眼夜色了。

“陛下,您该歇歇了,奴才给您换了热茶来。”

燕凛微微笑了笑,回身走回御案边,伸手接了金盘上的茶杯,浅浅饮了一口,顺手放下,茶叶孤单地打着旋慢慢沉下去,燕凛复又坐下来,拿起被他扔开的奏折接着看。

王总管一言不发地侍立在旁边,替他研墨以待。然而,等了很久,燕凛都没有动作。

王总管低声道:“陛下。”

燕凛伸手揉了揉眉心:“没事……”

想来是太累了吧,这几天忙得一直没怎么休息,身体早是疲倦了,又忽然间被靖园提起那一些耿耿在怀的心事,于是,便连心都疲惫了吧。

奏折上的文字,他明明是看得懂的,每一句的意思,都极明白,然而,一切都似乎离得特别遥远,总是隔着什么似的,入不得心里去。脑子迟钝麻木到了极处,看着奏折愣了这半日,竟还是一点也没想到应该如何下笔批示。

王总管轻声地劝:“陛下,若是一时取决不下,您暂时放一放,歇一歇,也是好的。这几天,您下朝后就一直坐在这书房里,人也快要闷出病来了。出去走一走,松散松散,也许心境开朗,身子舒爽些了,再来批示奏折,反倒要快捷些。”

燕凛笑一笑,点点头,也真的看似随意地把这满桌公事暂且放下,推开奏折,信步便行出书房,行入月下。

夜正初临,月尚偏东,有风徐来,原本莫名烦闷的心境,倒也是略略舒畅了些许。

燕凛径自负手徐徐在月下行云,皇宫静得出奇,远远近近,灯火烛光,或辉煌,或明亮,或幽暗,或隐约,静悄悄地照亮眼前的道路。

一处处辉煌的殿阁,一座座美丽的园林。

绕过了假山,步过了回廊,他信步闲走,一路穿行。

在这座宫殿里,有他的妻儿,他的臣下,他的奴仆,然而,此时此刻,这时他却只想一个人,安静独行。

刻意避开远处的那些辉煌与明亮,却往那幽暗寂静处行去。前方的灯笼明烛,渐渐已由密转稀,由亮转暗,幽幽远远,朦朦胧胧。

他没有注意到,一路追随他的内侍宫人们,已经悄悄地散尽了,就连王总管,也已停下了脚步,不再跟随。

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向前走,以为又会随意而漫不经心地穿过这居然不见一个宫人的御花园。

世界异常地安静,极轻极轻的水流击石声,极柔极柔的风拂树叶的声音,反而让这座略觉幽暗的园林更显静寂。

燕凛沿着白色的石子路向前走,这处园林,有花,有树,有翠竹,有奇石,有垒土而成的小山,有从外头引入宫中的活水小溪,有横波而过的竹廊曲桥,清幽美丽,已是极尽人工造化之境。然而,燕凛全然无心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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