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翻云覆宇同人)天边外(12)

作者: 一瓣蒜 阅读记录

一声叹息,“你不应该的,哈扎布。”罗云熙说,他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如果他是自己正经八百的学生,那么此刻他会严厉地呵斥他,让他滚出教室,把家长带来学校,然后学校会记他打架斗殴,甚至蓄意伤人,迎接他的结果是停课或者退学。

可他是自己的学生,又不止是自己的学生。他不会记着学生们吃饭的口味,不会在半夜替他们掖被角系手链,不会望着他们短了一截的裤腿烦恼又满足。这间临时搭建的简陋毡房也不光是一间教室,还是一个家。

哈扎布的心沉下去,沉到风雨中,在雷电的最深处备受煎熬。

沃德乐红着眼眶看向哈扎布,他这个弟弟,眼珠明亮得像黑玛瑙,肩膀如山脉宽阔,明明比谁都要勇敢,偏心肠如同刚出生的羊羔。他想,我自己还是要离开的,因为他始终不觉得罗云熙能替代他生命中任何一个缺席的重要角色,他已经学会了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但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哈扎布留下。

“都是我的错,”沃德乐开口,他紧紧攥着那条毛巾,稀薄的红色从他的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淌下来,他看着罗云熙,目光灼灼的,“是我有事瞒着你。”

罗云熙静静听完沃德乐讲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所以是你串通了那帮少管所的朋友要来抢劫我,哈扎布知道,但是不想告诉我,所以自己去‘解决问题’?”他不带感情地复述道。

“是。”沃德乐咬着牙说。

“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你俩有前科,再被逮到就不是进少管所这么简单了。”

哈扎布蜷缩在床上一角。头上的伤口止住了血,他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牙齿打颤,只能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揪着肩头的布料来忍住寒噤。他就连刚刚沃德乐的坦白都听得迷迷糊糊,罗老师似乎是说了话,但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见。他有些想吐,雨点急促地敲击帐顶,他以为帐子漏水了,伸手一抹脸,发现是自己的泪。

罗云熙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农夫捂暖了蛇,结果被蛇反咬一口,农夫会怎么想?

沃德乐没说话,罗云熙又问,“你和那个,达兰台?你们关系很好?”

“不……”沃德乐憋着一口气,思考起罗云熙的问题,结果发现自己对这个答案也有些茫然——他甚至都不喜欢达兰台。

“他威胁你吗?”

沃德乐继续沉默。

“你把达兰台的住址告诉我。”罗云熙最后说。他觉得有些累,身心俱疲的累,屋外恶劣的气候折磨着他的身体,屋里不服管教的小孩摧残他的心。他能察觉到自己当初来支教的热情随着大雨逐渐熄灭,这是很不好的前兆。他尽力让自己再不去想这件事。

“如果他威胁你,那你们就不是朋友。天色晚了,睡吧。”他低垂着头对沃德乐说,眼神并没有看向沃德乐。与此同时他察觉到哈扎布太过于安静了,他跪在床边伸手探向哈扎布的额头,还以为自己摸到了块烧红的碳。他从北京带来的行李里备着些常用药,从里面翻出来一片消炎的,还有一片扑热息痛,就着温水给哈扎布喂下了。

他回身想去放水杯,结果发现烧迷糊了的哈扎布牢牢捏着自己的一片衣角。

“别走……”哈扎布侧身躺在床上嘟囔着,眼皮稍稍掀开一条缝,过分纤长的睫毛湿漉漉,一簇一簇黏在一起。他可能都认不出自己拉住的是谁了,但罗云熙的心忽然被碰了一下,漾开一圈一圈水纹。

别走。这话他对自己的妈说过,也对自己的爸说过,但他们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嗯,我不走。”他的手指轻轻蹭过哈扎布的指节,男孩手上也有枯草割出的细小伤口。他好像是在对哈扎布说话,又好像是在对那个小小的自己讲。

夜里,沃德乐躺在床上,听见罗云熙忽然说了一句,不要怕。声音很轻,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甚至不知道是说给谁的,但是沃德乐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他们不是蛇,我也不是农夫,罗云熙闭着眼睛想。哈扎布又往他怀里钻,吃了药之后捂出一身汗,这世上哪有体温这么高的蛇。

“老师。”罗云熙好像听见哈扎布在叫他,声音细细的,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不要怕。”他试探着回应道。

第二天放了晴,又有孩子过来上课。哈扎布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罗云熙念的是舞蹈表演,不是医科,尽心尽力也只能把他的头包得像个西瓜,每个进屋小孩子都要心疼又好奇地用小手拍拍哈扎布的脑袋,看看西瓜熟没熟。

哈扎布好委屈,中午吃饭多喝了两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