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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者(122)

司南问:“你怀疑汤皓?”

春草迟疑了下,才说:“我本来是笃定他有鬼的,但你刚才说祥子还活着,我就有点拿不准了……这事说来话长,要从丧尸群夜袭营地开始讲起。”

春草外套已经丢了,只穿着破破烂烂的背心,手臂和背上遍布着紫黑色狰狞的抓挠和齿痕。她细碎的齐耳短发滴滴答答往下落水,风吹来不由狠狠哆嗦了一下,司南便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哎谢谢,”春草把对她而言过于宽大的迷彩服紧紧裹在身上,叹道:“那天晚上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营地里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丧尸,惨叫、撕咬、和枪声混杂在一起,不论如何都冲不出去,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开枪打中的是活人还是死人……我只记得我一直在疯狂扫射,期间被咬了很多口,差点没把我大腿上肉活生生撕下来。”

她指指自己脖颈,注射二级抗体后留下的凹痕非常清晰。

“具体细节以后再说了,总之我们拼了命才杀出尸群,但不论如何都找不到祥子。我们一边被丧尸群追赶逃命一边大声喊他,混乱中救出了一个重伤队友,他告诉我们他好像看见有辆越野车从森林中开出来,拉了汤皓和一个有点像祥子的人上去。”

司南打断了她:“车上是不是A国人?”

“不知道,尽管我也怀疑。”春草沙哑道,“我给那人打了二级抗体,但……他没能熬过去。”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我们跋涉了一整夜,所有物资都丢了,子弹也打光了。天亮后我们彻底迷失方向,花了很久的时间都没找回营地,也没能找到祥子的任何线索。”

春草长长叹了口气,说:“我们设立了一个临时据点,我和大丁轮番出去探路、觅食,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好不容易摸到瀑布附近,结果还没找到营地,就看见你和汤皓沿着河岸一路往下走。我既然对汤皓心存怀疑,就不想轻易打草惊蛇,跟着你们走了大半天,发现他刻意把你往偏僻的地方领……”

“于是我割破手掌引来丧尸,又潜水逼近,趁乱把你拽下了水,好让你俩分开。”春草顿了顿,语气转为疑惑:“——我本来觉得汤皓是内鬼,跟越野车上的人有勾结;但如果他是,为什么他没杀重伤濒死的祥子,反而竭力照顾他直到获救?这不合常理。”

确实不合常理,除非郭伟祥也跟汤酋长一样通敌了。但这种可能性不啻于周戎突然爱上颜豪,或颜豪突然爱上郑中将;几率小到实在没什么讨论性。

河流曲折转向,春草向司南招招手,带头钻进了树丛。

“汤皓也许有自己的打算,不论如何在跟戎哥会合前,还是先避开他为妙。”春草抽出弯刀砍断半人高的茂密藤蔓,“他那些关于跟我们一起逃亡走散的话全是假的,所谓布条和路标也是伪造的……”

“我知道。”

“?”春草一回头:“你怎么知道?”

司南在齐膝深的草丛中跋涉,眼底掠过一丝伤感的笑意:“他说走散是因为生死攸关,谁都顾不上谁。但我知道除非你们确认谁已经死了,否则是不会丢下任何人的。这跟生死关头没关系,跟你们的能力也没关系,纯粹只是因为……因为是你们。”

春草动作微滞,目光微微闪动,似乎有些感触:

“司小南……”

司南从胸前摘下那块染血的钢牌,摊在掌心里:“我发现了这个。”

春草一愣:“啊?你怎么——”

她想问你怎么把它挂自己脖子上,多脏啊也不擦擦干净,但司南猝然打断了她,仿佛在逃避来自外界的任何疑问:“我还需要一段时间。”

春草:“?”

“我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接受颜豪离开的事实,在此之前,能让我保管它吗?”

春草:“啊?!”

春草懵逼了。

司南:“……怎么?”

两人面面相觑,千分之一秒后春草堪称神速地反应过来,立刻抬手捂住脸,从喉咙里硬挤出了痛苦的声音:“好……好,你愿意就留着吧……不过你在哪找到这块狗……钢牌的?”

“营地。有很多尸体,我把所有人的铭牌都带来了。”

春草:“啊,好好好,原来是营地……你……怪不得我说刚才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你这是在为颜豪伤心吗?”

司南把钢牌挂回脖子上,沙哑道:“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春草:“你一定要知道这个吗?这种悲惨的事知道得太清楚也不好吧……不过我以为你不喜欢颜豪,你不是还曾经叫他去死吗?怎么现在又……喂!司小南!别哭!”

司南没有哭。但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整个人冻僵了似的,半晌才眼眶才泛出微微的发红。

“没有,”他勉强笑了声:“就是很后悔。”

“……”春草内心挣扎半晌,才小心翼翼问:“你后悔上次吼他是吗?”

司南双手按住鼻端,用力抹了把,似乎凭借这个动作抑制住了某些难以言喻的悲伤和酸涩。随即他绕过眼巴巴的春草,头也不回地踩着草丛向前走去。

“后悔没早点跟他道歉,那次他没错,错的是我。其实……我一点也不希望他死。”

春草用力咽了口唾沫,终于决定说实话了:

“那个……司小南,其实吧……”

哗啦一声树上倒吊下来半个人身,颜豪头朝下脚朝上,刹那间与司南来了个脸贴脸,幽幽道:“没关系,我明白,真的不用道歉,狗牌送你了。”

司南:“……”

司南被电打了似的一动不动,半晌直挺挺向后倒去。

“司小南!!!”

十分钟后,司南表情空白,坐在树下,颜豪忙不迭拿衣服帮他扇风。

“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118撤编后上面给我们发了新狗牌,旧的这个我就当护身符一直缠手上,那天晚上兵荒马乱的不知怎么就丢了……哎司小南你听我说,你想喝水吗,你想吃水果不,哥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个哑巴,他……”

司南的理智啪一声断线了。

颜豪惨叫着被摁倒在地,司南掐着他的脖子,阴恻恻道:“你马上就要变成哑巴了。”

春草和丁实一人抱一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颜豪从摧花辣手之下解救出来。司南哭笑不得,拎着那狗牌怒道:“你要是在白鹰!已经被我打断腿了!还有你!”

春草赶紧往颜豪身后缩,司南质问: “谁说颜豪死了的?你的十八岁礼物没有了!”

春草立刻大声叫屈:“是你只问了大丁还活着没,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问颜小豪!而且你本来也不打算给我十八岁生日礼物!”

司南自知理亏,悻悻坐回原处,一手撑着额角青筋直跳。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颜豪强忍着笑出来打圆场:“铭牌都是要求戴胸口前的,你以为我被丧尸吃了所以它才会掉在地上也是正常……话说司小南,哥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不希望我死,刚才在树上听你说话,我真的特别特别感动……”

“晚了。”司南冷冷道,“我捧着你的狗牌在营地里痛哭了半小时,可惜你听不到了。”

颜豪瞬间呆滞,满脸“我错过了什么?!”的表情。

司南不再理他,自顾自从湿透的背包里翻出隔水层,向天空发射了一枚信号弹:“走吧。附近找个地方躲会,等大部队来了再说。”

春草把刚才遇到汤皓、坠河潜逃的事说了,几个人纷纷起身收拾他们那可怜的临时驻地。树叶和衣服卷成的枕头、几把军刀、树枝削成的弹弓便是他们的全部财产,司南的冲锋枪也掉进河里去了,前118小队从来没有过这么贫穷的时候,犹如被地主老财追债的杨白劳,一时情景好不凄惨。

所幸司南背包里还有些浸了水的干粮、手雷、绳索和急救箱,他把剩下的物资分了分,几个人用弯刀劈开齐腰深的灌木,向树林更深的隐蔽处进发。

“待会跟戎哥会合后再去找汤皓。”颜豪一手持刀一手啃压缩饼干,含混不清道:“他故意要引司南去那个山洞,估计里面有些问题,应该去搜一搜。”

“你觉得那天丧尸夜袭跟他有关吗?”春草问。

几个人互相对视,半晌颜豪说:“不,我觉得不像。真要害死所有人,他应该自己先跑才是,但汤皓确实战斗到最后一刻了,而且当时他震惊愤怒的表现不像是假的。”

“不过,”颜豪话锋又一转:“如果找到全军覆没跟他有关的证据,我们也一定得活撕了他,为所有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