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羞(125)

闻千风跟在后面，提她的行李，嗤了声，“还说呢，去上趟大学，都只剩骨头了。”

这话闻千喃每年回家都能听一次，耳朵都快听出茧了，也没太在意，挽着闻衍撒娇，“爸我饿了。”

闻衍摸摸她脑袋，“洗手吃饭。”

闻千喃蹦蹦跳跳地去厨房洗手，太久没在家吃饭，她火急火燎地拿了三双碗筷就往餐桌边跑。

她把碗筷摆开的时候，闻衍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出声提醒，“小千，妈妈的碗筷呢？”

室内明亮光线下，他气色其实并不太好，看着像是睡眠不足，眼底浑浊，嗓音也有些沙。

他语气一瞬的冷淡，闻千喃愣了下，悻悻地“啊”了声，急忙转身要去拿的时候，闻千风把另一份碗筷端了出来，放在桌上。

他不甚温柔地摁了下她脑袋，“行了，赶紧坐下来吃饭。”

闻千喃乖乖地坐下，又看了闻衍一眼。

他摆好那份碗筷，模样也恢复如常，眉眼温和，给她夹菜。

沉寂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过了会儿，闻千喃主动找了个话题，聊起自己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再加上闻千风的打岔，餐桌上渐渐又活跃了起来。

吃完饭以后，闻千喃难得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到了厨房，一股脑堆进洗碗池，和闻千风小声咬耳朵。

“爸怎么了？”她放轻声音，不自觉捏了捏衣角，“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

闻千风把洗碗液挤在碗池里，看她一眼，“没事。”

“本来这几年身体就不好，”他垂眸，像是习以为常，“最近他总觉得妈还活着，所以一扯到她的事情，就会有点激动。”

闻千喃心下一紧，“多久了？”

“这半年吧，”闻千风语气微松，“也去医院看过了，没什么大事，他能这样想，晚上还能睡好一点。”

闻千喃上一次回来的时候，闻衍已经身体不太好了，晚上经常失眠。但每次和他视频电话，对方看着都很有精神，也和平时的状态无二。

她在京北读书，也确实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一直都是闻千风在操心。

“行了，”嫌她占地方，闻千风用手肘捅了下她，“你回来就去多陪陪他，少站这儿碍事又不干活。”

闻千喃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闻衍在客厅看电视，她走过去陪他聊了会儿天，对方也和以前一样，温和地听着她说，偶尔搭上几句话。

过了会儿，闻衍也问了些她和关北泽的情况，但像他说的一样，他不会干涉，也没有像闻千风那样立场坚定，只是看着她说起这些时脸上的笑意，说了一句“放心了”。

一直到很晚，闻千喃还觉得没和他聊完，缠着他想继续说。

闻衍却开始主动和她聊起了些以前的事情，很多是她未曾听过的。

他讲起自己是怎么和她妈妈认识的，一开始也是同学，谭万芸性格开朗又活泼，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而他那时候在班上也就是普通的学生，只会闷头涂涂画画，毫不起眼。

他也没想过会和她有交集，但高中毕业的时候，谭万芸却向他告白了，给他写情书，一直持续了整个大学。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喜欢，但是完全无法抗拒这样的姑娘，大学的时候就和她在一起了。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矛盾，除了大学毕业的那年，他想给她更好的生活，不想再继续走画画这条路，谭万芸却生气了，说什么也要让他坚持下去。

他在艺术领域浮沉好几年，谭万芸担负起一半之多的家庭重任，甚至最困难的时候，她还替他四处借过学费。

这个家在她的支撑下才逐渐有了模糊的将来，而等他终于有了些成就，能给她好的生活的时候，她却不在了。

闻衍聊起这些的时候，语调舒缓，像是在讲述故事，嗓音却不自觉地沉哑起来。

闻千喃没有办法切身体会这种情绪，但这么多年，她也一直知道闻衍从来没有放下过，甚至将当初谭万芸的病也揽到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她只能用陪伴他的方式，来缓解他压抑着的情感。

闻衍沉默许久，目光放空，看着客厅桌面摆放的全家福。

这么多年，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也已经大了，儿子也事业有成，所有都在向最好的状态发展。

他有能力买下她喜欢的房屋，在花园里种满她喜欢的花，有一件单独的画廊，她可以选她最喜欢的他的作品，挂在墙上。

他还照着她说的，一直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鼓励儿女都这样。

但是他最爱的人，却早早离开了。

这么多年，儿女都长大了，抚养的责任也渐渐从他肩上落下，他甚至无数次想过，自己还有什么必要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