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155)

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掉，所幸家里无论多晚总会给她留一盏小灯。

一室一厅的老破小，母亲住在为一的卧室里，她只能把客厅隔出一块来当自己的卧室。

大概是听到开门声，母亲叫了声她的名字，她应了一声，母女俩都再没出声。

她刚才在楼下对林越说的话有一半真一半假，嫌他条件太好是真的，可她也相信他的人品——她总嘲笑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傻儿子怎么会脚踩两只船呢？

可是温媛媛看着这逼仄狭小的空间，她甚至不敢提出让他上来坐一坐……这样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要怎么走到一起？

还是趁着什么都没发生前，早点结束这段妄念吧。

……

温媛媛离开后，闻聪也下了车。

陈熙正不明所以，就见她另一侧的车门被人拉开，闻聪重新坐了上来。

两人视线对上，闻聪笑了：“怎么？我在你眼里已经变成会趁人之危的人了？”

陈熙不置可否。

闻聪解释说：“这么说话方便点，省的我总回头了。”

陈熙：“说什么？”

闻聪：“我今天挺高兴的。”

今晚饭局的后半场，几乎被陈熙砸了场子，还不知道今晚过后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他以为他会觉得困扰，没想到他反而说高兴。

闻聪：“有几个老家伙我也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从陈熙入职的第一天起，他就看出来了，那些人排挤她，有意无意地轻视她，总把一些最没技术含量的杂活丢给她，背地里还不忘非议她。

说实话作为男朋友，他很不舒服，可为了避嫌他又什么也不能说，生怕被人看出什么招惹来更多的非议。

那时候是她的满不在乎安慰到了他，他几乎也认为，几句闲话而已，伤害不到陈熙。

后来赵颖大闹设计部，陈熙彻底成了众矢之的，说一点都不心疼她是假的，即便他们那时候已然分手。可是他却不敢解释太多，更失去了保护她的立场，只能丢给好事者一句苍白无力的“一切都只是误会”。

陈熙：“那你还拦着我？”

闻聪：“我是怕你喝多。”

这话过后，车厢内有短暂的静默。

闻聪有点后悔，担心这话让陈熙反感，可是想想又觉得老朋友之间说这话也无可厚非，是他心里有鬼才觉得这话暧昧。

陈熙却也没再说什么，把头转向窗外。

车子开得四平八稳的，路边风景一一掠过，包括空旷路边相拥着的那对年轻男女。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她和梁劭。

两人曾经相处的细节历历在目，如今回想起来，她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可甜蜜过后又是一阵茫然的空虚。

她以为今晚这点酒醉不倒她的，可事实上她还是着了道，不然她为什么会放任自己如此不理智的思念他，好像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见他？

她想矫情地告诉他自己喝多了，想听他埋怨她不爱惜身体，想他陪她彻夜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可是他们有多久没联系过了？还说要跟她当面说清楚，内心里大概早已接受他们分开的事实了吧。

她以前喜欢他的聪明识趣，什么事不用说破就已经明了，可此刻聪明人的聪明劲儿忽然变得那么面目可憎，他为什么就不能偶尔装装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思绪杂乱又处处矛盾着，陈熙疲惫地闭上了眼。

闻聪只要稍稍侧头，就能看到车窗玻璃上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从来就没变过，还是当初在学校里初见时的模样。

那时候他自卑又无趣，而她特立独行又美得张扬。

他知道很多男孩子喜欢她，但碍于她的气场敢明目张胆追求她的没几个，而他不是不敢去做，他根本不敢去想。

本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交集了，但是在他离开学校前的最后一年，她保研到了他导师门下，好巧不巧，他被指派带她的本科毕设，两人因此有了交集。

他发现她并非看上去那么冷傲，相反她比大多数女孩子都要简单，所谓的冷傲只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

他想着人生总该经历一次不问前程的疯狂，于是开始追求她。

因为外貌和成绩，学校里不少姑娘曾向他示好，可听说了他家的情况后又退避三舍。所以他本以为最不可能的一次，却也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么高高在上女神般存在的陈熙会垂青于他，那样的感情得来不易，得到了自然要珍之重之。

他以为，如果这段关系无法善终，陈熙一定是先离开的那个人，没想到先改变的竟然是自己。

他比那些纯粹追求利益的人更卑劣，他摇摆不定，懊恼彷徨，直到看到陈熙和其他男人在一起，那钝器凿心般的痛彻底让他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