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178)

其实梁劭早就猜到了——他去医院如果不是自己看病，也不是陪人看病，那就只能是探病了，就是不知道他去探望的什么人，但既然主动跟他说起，想必也是他认识的。

梁劭原本没多想，但注意到刘公林那无奈又纠结的神情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想起那个名字，就不免又想到刚刚故去的大哥。心情不由得低落下来，梁劭看向窗外，此时夕阳已经隐没在了黑压压的重山之后，天边隐约还有一抹紫红色的霞光。

刘公林说：“其实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就是我前两天听说刘旺在看守所里情况不太好，被人送去了县医院，今天下午没什么事我就去看了看他，不过阿信的事儿我可一句都没提。”

梁劭从远山处收回视线：“他怎么样了？”

刘公林叹气：“确实不太好，人瘦的啊，不成样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上一次就听说刘旺已经是肝癌晚期了，但看他还能那么生龙活虎的骂人，以为是他自己夸大了病情，没想到这么快……

梁劭将车子停在了派出所门前：“不了，最近挺忙的。”

刘公林点点头：“也是。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先走了啊，有事儿电话联系。”

告别了刘公林，梁劭又在车子里坐了片刻。

刘旺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对刘旺所经历的一切，他生不出一点同情心。同样的，他也不会因为刘旺的“罪有应得”而觉得解气。

事实上，刘旺过得是好是坏都与他无关。

可是……

他闭上眼，眼前出现的是梁信温和的笑容，那熟悉的五官和表情，却都能在另一个人的脸上找到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刻梁劭是茫然的。

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份后，梁信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在那以后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

可是他哥这个人啊，看着最简单不过，内心的想法却很少显露出来。他会不会也好奇过，也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向往过？

……

回到诚信旅社时，子航正在一楼餐厅里看书，见他回来，很高兴地叫了声“小叔”。

他走到子航身边，低头去看他看的书名——《桥梁壮美大全景》。

他微微挑眉：“哪来的？”

子航：“我妈给我买的，说希望我以后像你一样学道桥。”

说话间，秦露听到声音出来，见到他笑了笑：“还没吃饭吧？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先吃了。”

秦露和子航似乎已从梁信陡然离世的痛苦中缓过来了，日子逐渐恢复如常。而且经过了这些事后，梁劭和秦露之间紧绷的关系表面上也缓和了不少。

梁劭点点头：“没事，最近有点忙，回来时间不定，吃饭就不用等我了。”

秦露温婉应下：“知道了，不过你还是要尽量回家来吃，饭都给你留好了，在厨房温着呢，我这就去给你端出来。”

“不着急。”他叫住秦露，“嫂子你忙你的吧，一会儿我饿了自己下来吃。”

说着，他拍了拍子航的肩膀便往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梁劭连灯也没开，疲惫地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脑子里想着的事太多，乱麻一样毫无头绪。

他下意识摸过桌上的烟盒，打开后不由得愣了愣——里面竟然只剩下一根烟了，可他明明记得这盒烟刚打开包装没多久。

他又想起分手那天，陈熙劝他戒烟……

他此前早就戒了烟，被她影响才又开始抽，她知道这个，所以那哪是劝他戒烟，那分明是劝他戒她。

可是有些感情比烟瘾更难以压制，日久天长，那是渗透在血液骨髓里的，烙刻在心底最深处的。

他疲惫地以手撑额，一闭眼都是他和陈熙的过往点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朦胧，直到被一阵敲门声驱散了睡意。

他坐起身来，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一小时了。

敲门声再度响起，他揉了揉眉心，开门前先开了灯。

门外是抱着书的梁子航，见他困顿的神情了然道：“小叔你睡着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半天不下楼吃饭呢！”

睡意散去，梁劭眼中多了点温柔的笑意，他侧身将半大的男孩子让进门。

“跑上来什么事？”

“上来叫你吃饭啊，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被子航这么一提醒，梁劭确实觉得有点饿了。

子航说完就自顾自跑去办公桌前，翻开手上的书，看样子是打算在他这接着看的意思。

他走过去：“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吗？”

子航头也不抬地说：“这种书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小叔你也太小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