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飞天+星坠(26)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终于认出了上面的铭文,姜子安笑了起来:原来是支结发簪,难怪如今已经是燮王宠妃的馥雅公主,还那样郑重的保留着。

那些莺歌海边羽人族的小国中,似乎一直以来都有结发的风俗——

在新婚时,丈夫亲手解开妻子的发辫,用自制的发簪挽起她的秀发。所以在那一带,要分辨已婚的女子和未婚的少女,只要看她们的发式即可。

馥雅公主……花蕊夫人那被燮国征服的故国昶,似乎也在青州和扬州交界的海边呢。

“公子,你叫的人已经到了。”正在沉思,门外忽然有仆人的禀报。

“哦,让那个羽人进来。”悠闲的喝了一口茶,姜子安对管家挥挥手,示意他退出去,然后把冰綃折好,和簪子一起放回桌上。

管家不情愿地退出去了,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高大的少年。手足上带着镣铐,银白的头发虽脏了,却一丝不乱。眼神是冷漠的,但左额上那个明显的烙印,标志着这个羽人的奴隶身份。

“你被俘到扬州后,已经二十年没回故乡了吧?”看着少年羽人纯白色的头发,姜子安懒懒的问,羽族生命很长,这个活了快三十年的羽人,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弱冠的少年而已——“据说,你在蒙国时,曾是雪鹤团的战士?”

提到了过往的身份,少年眼中有复杂的光,然而,很快的,他就象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平静了。

对于手下奴隶的不敬没有表示出丝毫恼怒,姜子安只是自顾自的剥开了一个蜜桔,细心的一一去除上面白色的络丝。

“既然是雪鹤团的战士,那末,飞过莺歌峡对你来说应该没问题吧?”他依旧头也不抬的问,等了片刻,仍然不见羽人的答复。姜子安忽然抬头,笑:“别太固执,战士……如果能飞过莺歌峡,我就给你自由。”

自由。

轻轻的两个字,却仿佛一把重锤,击的少年身子一晃。再也无法掩饰的,羽人的眼中闪出了极度的渴望和震动,不由自主地,他把目光投向了桌子上的丝巾和簪子。

“就这些?……”有些疑虑地,羽人少年问。

“先回答我,能不能飞过莺歌峡?”姜子安没有理会他眼中的急切,慢慢一字字的问。

自从十年前那一次海天巨变以后,青州大陆和扬州之间唯一相联的狭长地带沉入了海底,带着上面昶国的一半领土和村庄。从此,青、扬两州彻底的被一百丈宽的天堑隔开。不过,也幸亏是这样,姬野横扫扬州后,终于未能挥兵南下。

“……能。”少年终于点头。

“好。我给你自由,你以南斗之神的名义发誓,要替我把这两件东西交给莺歌峡对面黑翼军队里一个叫‘暗羽’的人手里!——告诉他,是馥雅公主给他的,公主再也不会回去了。”

“暗羽?”低声重复了一遍,少年羽人眼睛里忽然有意外的光,再次把目光仔细投注在桌子上的发簪,他的身子一颤。

--------------

“皇上下完棋了吗?”担心燮王在此期间召过自己,刚从商会回到宫中,花蕊夫人就问拂香殿上的侍女。侍女低声禀告:“夫人,大王他已经和违命侯下完棋了,但是……接着又招了晋王进宫。”

“昌夜?”她的脸色微微变了,低声自语,“召他进宫做甚?”

“婢子不知……”侍女仍然低着头回话。

许久,紫衣的妃子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来到妆台前打开了暗格,拿了一件东西出来,长长吐了口气,吩咐:“备轿,去太清阁。”

刚到太清阁下,就听到里面的宫人一片慌乱的惊呼。

“怎么?”急急从肩舆上下来,她问一个从里面急奔而出的侍从。

“皇上、皇上要杀晋王!”内侍喘着气,惊魂未定。

她心下蓦然一震,然后无声的笑了——终于,也到兄弟相残的那一天了吗?那个人,果然是不安于天命的叛逆者呢。那些星象,那些预言,又怎能让他甘心的放弃所有。

然而,正在她想到这时,太清阁的门忽然洞开,一群人狼狈奔出,逃在最前面的,赫然竟是晋王昌夜。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太清阁里,忽然传出她所熟悉的大笑。

“看你笑的了多久……”已经到了外廊的台阶下,狂奔的昌夜才松了口气,回头对着阁内恨恨道,“到了明天,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他的眼睛里有狂热的光,如同野兽。

等他回头,就看见了苍白着脸站在台阶上的紫衣妃子,昌夜盯着她细细的看,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她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

“所有的一切将都是我的,到了明天……哈哈,只要到了明天!”昌夜大笑,扬长而去。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那个人终于要死了……但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

“皇上。”走进那扇门,她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天井中以剑戳雪的燮王姬野回头看见她,却忽然笑了,把剑扔在雪地上,走了过来,揽她入怀:“爱卿来的正好,陪朕做最后的长夜之饮吧!”他的笑声,仍然豪气干云。

花蕊夫人终于也笑了,在笑中仰头看他,带着十年一贯的如花娇媚与温柔:“皇上,可否让臣妾再为您舞一曲‘惊鸿’?”

--------------

“要走了么?”昏暗的牢笼中,少年羽人在匆匆的收拾着不多的几件个人物品,旁边地铺上的一个中年奴隶看着他,咳嗽着,有些疲倦的问。

“这个给你。”收拾好了的少年没有回头,把自己用的铺盖卷好,扔在中年人那破旧的一床棉絮上。他一直避开了相处了十多年的同伴的眼睛,面色冷冷的。

生病的中年人看了看他,微笑着:“早就知道,以你雪鹤团战士的身手,赎回自由是迟早的事情。出去了,有空替我回昶国看看……我家里的情况,以前和你说过无数遍了吧?”

昏暗的光线下,中年人的脸瘦削的有些可怕,咳嗽声压抑而空洞:“我自己…恐怕是等不到出去的那一天了,羽扬。”拉过少年刚扔过来的被褥堆在身上,但是他仍怕冷似的哆嗦着“昶国,昶国……”那个叫羽扬的少年蓦然顿住了,抬头,望着天顶上那一丝透下光线的孔洞,轻轻问,“你们昶国,有一个叫暗羽的人,是吗?”

中年人震了一下,抬头看同伴:“不错……他虽然不是出生在我们昶国,却是我们昶国的英雄。论起他的出身,似乎还是和你同一个国家呢——是来自青州北方的蒙国。”

“蒙国……”念着故国的名字,羽扬的目光更加辽远,仿佛看着不知何处的过去,轻声道,“是吗?……我也是好久没有回去过了……”没有理会站在牢笼外面催自己走的看管,少年抱膝在地上的稻草中坐了下来,轻声道:“砾,和我说一说十年前的那场海天之战吧。据说,就在那一战里,你们昶国沉入了海底,是吗?”

“这是很久前的事情了……”那个叫做砾的中年羽人目光依然疲倦,却闪烁着热切的光。

“那时候还是共王八年三月,正是乱世同盟破裂后不久的时候……”

“燮王姬野带领天驱军团,在统一了徐、荆、扬诸州后,直指青州——你也知道,青州和扬州之间只有狭长的地带相联,而我们昶国,正位于出兵必经的道路上。”

“当然了,我们只是个小国——但是却决不是懦弱的民族。”

“族里所有的年轻人都上了战场,在暗羽的带领下奋起反击——你也和天驱军团交战过吧?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支军队——那是只要两个万人队,就能够横扫一个州的强大队伍!”

“对手太强了,战士们被天驱军团困在那边的山上,暗羽将军也受了很重的伤,馥雅公主当年刚和将军订下婚约,但是为了掩护他们逃走,她牺牲了自己。”老兵长长叹息了一声。“知道吗?馥雅公主是国主的独生女儿,她那时真是美啊……每当月明之夜,她如果高兴,都会踏着海浪,会在海面上展开翅膀跳一支叫做‘惊鸿’的舞。雪白的羽翼,漆黑的头发……简直就是海神啊。”没有直接回答少年的提问,叫做砾的中年人闭上眼睛,想象着十年前的情景,脸上仍然有迷醉的神情。

上一篇:帝都赋 下一篇: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