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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雪(鼎剑阁/武之魂系列)(51)

“前方有打斗迹象,”夏浅羽将断金斩扔到雪地上,喘了口气,“八骏全数覆灭于此!”

“什么?”所有人都勒马,震惊地交换了一下眼光,齐齐跳下马背。

——八骏全灭,这不啻是震动天下武林的消息!

只不过走出三十余丈,他们便看到了积雪覆盖下的战场遗迹。

追电被斩断右臂,刺穿了胸口;铜爵死得干脆,咽喉只留一线血红;追风、白兔、蹑景、晨凫、胭脂死在方圆三丈之内,除了晨凫呈现中毒迹象外,其余几人均被一剑断喉。

霍展白不出声地倒吸了一口气——看这些剑伤,居然都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好生厉害,”旁边卫风行忍不住开口,“居然以一人之力,就格杀了八骏!”

“说不定是伏击得手?”老三徐庭揣测。

“不,肯定不是。”霍展白从地上捡起了追风的佩剑,“你们看,追风、蹑景、晨凫、胭脂四人倒下的方位,正符合魔宫的‘天罗阵’之势——很明显,反而是八骏有备而来,在此地联手伏击了某人。”

鼎剑阁几位名剑相顾失色——八骏联手伏击,却都送命于此,那人武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伏击的又是谁?”霍展白喃喃,百思不得其解。

能一次全歼八骏,这样的人全天下屈指可数。而中原武林里的那几位,近日应无人远赴塞外,更不会在这个荒僻的雪原里和魔宫杀手展开殊死搏杀——那么,又是谁有这样的力量?

“找到了!”沉吟间,却又听到卫风行在前头叫了一声。

他掠过去,只看到对方从雪下拖出了一柄断剑——那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已然居中折断,旁边的雪下伏着八骏之一飞翩的尸体。

“看这个标记,”卫风行倒转剑柄,递过来,“对方应该是五明子之一。”

霍展白一眼看到剑柄上雕刻着的火焰形状:火分五焰,第一焰尤长——魔宫五明子分别为“风、火、水、空、力”,其中首座便是妙风使。他默默点了点头——

“妙风使。”

不错,在西域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恐怕除了最近刚叛乱的瞳,也就只有五明子之中修为最高的妙风使了!那个人,号称教王的“护身符”,长年不下雪山,更少在中原露面,是以谁都不知道他的深浅。

然而,魔宫为何要派出八骏对付妙风使?

“大家上马,继续赶路!”他霍然翻身上马,厉叱,“片刻都不能等了!”

那一夜的昆仑绝顶上,下着多年来一直延绵的大雪。

雪下,不知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风雪的呼啸声里,隐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浮动于雪中,凄凉而神秘,渐渐如水般散开,化入冷寂如死的夜色。一直沉湎于思绪中的妙风霍然惊起,披衣来到窗前凝望——然而,空旷的大光明宫上空,漆黑的夜里,只有白雪不停落下。

那是楼兰的《折柳》,流传于西域甚广。那样熟悉的曲子……埋藏在记忆里快二十年了吧?

难道,这个大光明宫里也有同族吗?

此夜笛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山阴的积雪里,妙水放下了手中的短笛,然后拍了拍新垒坟头的积雪,叹息一声转过了身——她养大的最后一头獒犬,也终于是死了……

这些獒犬号称雪域之王,一生都是如此凶猛暴烈,任何陌生人近身都得死。但如果它一旦认了你是主人,就会完全地信任你,终生为你而活。

——那样的一生,倒也是简单。

可是人呢?人又怎么能如此简单地活下去?

六道轮回,众生之中,唯人最苦。

第二日,云开雪霁,是昆仑绝顶上难得一见的晴天。

“真是大好天气啊!”

“是呀,难得天晴呢——终于可以去园子里走一走了。”

薛紫夜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侍女在外头欢喜地私语。她有些发怔,仿佛尚未睡醒,只是拥着狐裘在榻上坐着——该起身了。该起身了。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冷醒而严厉。

然而她却有些不想起来,如赖床的孩子一样,留恋于温热的被褥之间。

——今天之后,恐怕就再也感觉不到这种温暖了吧?

不知道到了今天的夜里,她的尸体又将会躺在何处的冰冷雪里。

那一瞬间,她躲在柔软的被褥里,抱着自己的双肩,蜷缩着身子微微发抖——原来,即便是在别人面前如何镇定决绝,毕竟心里并不是完全不害怕的啊……

她从枕畔药囊里摸出了一把碧灵丹,看也不看地全数倒入口中。

她必须靠着药物的作用来暂时抑制七星海棠的毒,把今日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

墙上金质的西洋自鸣钟敲了六下,有侍女准时捧着金盆入内,请她盥洗梳妆。

——该起来了。无论接下去何等险恶激烈,她都必须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咬牙撑起身子,换上衣服,开始梳洗。侍女上前卷起了珠帘,雪光日色一起射入,照得人眼花。薛紫夜乍然一见,只觉那种光实在无法忍受,脱口低呼了一声,用手巾掩住眼睛。

“还不快拉下帘子!”门外有人低叱。

“妙风使!”侍女吃了一惊,连忙刷地拉下了帘子,室内的光线重又柔和。

虽然时辰尚未到,白衣的妙风已然提前站在了门外等候,静静地看着她忙碌准备,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帘:“薛谷主,教王吩咐属下前来接谷主前去大殿。”

“好,东西都已带齐了。”她平静地回答,“我们走吧。”

然而他却站着没动:“属下斗胆,请薛谷主拿出所有药材器具,过目点数。”

薛紫夜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下了怒意:“你们要检查我的药囊?”

“属下只是怕薛谷主身侧,还有暴雨梨花针这样的东西。”妙风也不隐晦,漠然地回答,仿佛完全忘了昨天夜里他曾在她面前那样失态,“在谷主走到教王病榻之前,属下必须保证一切。”

“你是怕我趁机刺杀教王?”薛紫夜愤然而笑,冷嘲道,“明介还在你们手里,我怎么敢啊,妙风使!”

“只怕万一。”妙风依旧声色不动。

“如果我拒绝呢?”药师谷眼里有了怒意。

“那样,就不太好了。”妙风言辞平静,不见丝毫威胁意味,却字字见血,“瞳会死得很惨,教王病情会继续恶化——而谷主你,恐怕也下不了这座昆仑山。甚至,药师谷的子弟,也未必能见得平安。”

“你!”薛紫夜猛然站起。

妙风只是静默地看着她,并不避让,眼神平静,面上却无笑容。

片刻的僵持后,她冷冷地扯过药囊,扔向他。妙风一抬手稳稳接过,对着她一颔首:“冒犯。”

他迅速地解开了药囊,检视着里面的重重药物和器具,神态慎重,不时将一些药草放到鼻下嗅,不能确定的就转交给门外教中懂医药的弟子,令他们一一品尝,鉴定是否有毒。

薛紫夜冷眼看着,冷笑:“这也太拙劣了——如果我真的用毒,也定会用七星海棠那种级别的。”

七星海棠?妙风微微一惊,然而时间紧迫,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检查了个底朝天,然后将确定安全的药物拼拢来,重新打包,交给门外的属下,吩咐他们保管。

“薛谷主,请上轿。”

他挽起了帘子,微微躬身,看着她坐了进去,眼角瞥处,忽然注意到那双纤细的手竟有些略微地颤抖,瞬间默然的脸上也稍稍动容——原来,这般冷定坚强的女子面对着这样的事情,内心里终究也是紧张的。

妙风看了她一眼,轻轻放下轿帘,同时轻轻放下了一句话:

“放心。我要保证教王的安全,但是,也一定会保证你的平安。”

太阳从冰峰那一边升起的时候,软轿稳稳地停在了大光明殿的玉阶下,殿前当值的一个弟子一眼看见,便飞速退了进去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