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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流光卷(出书版)(16)

“颜白,快走!”那个男子一落地,便是对着前方的白衣人大喝,“我们接你来了!”

然而,雪崖皇子只是跪在地上,没有动一下。

“快走!我是碧辉的二哥嘲风——快跟我走!”束发勒眉的男子上来,一把扳住颜白的肩。他的皮肤非常白皙,手居然跟白袍几乎同色——幸亏,他下颚的线条极其刚阳,才没有因了肤色的白皙和五官的精致、而给人“姣好如女子”的感受。

从北海上来到龙首原的嘲风有些急切的扳住妹夫的肩,想把这个重伤的人拉起来弄上马去——毕竟他这次带来的人声势虽大,数量却不多,猝及不妨可以打乱永麟王的部署,但是如果陷入久战,那便是大事不好。

然而,一拉之下,看见颜白手中抱着的死去的女子,嘲风不自禁的怔了一下。目光闪电般的落在对方脸上,看见那样的神色,嘲风的眼神忽然冷凝,一字字道:“快跟我走。”

颜白目光有些游离物外,根本听不见他森冷下去的语气。他只是抱着怀中已开始冰冷的女子,动也不动。

“啪!”——海王二子眼光蓦然冰冷,二话不说,忽然抬手给了对方重重一个耳光!

“我妹妹不嫁给你了!”文弱阴柔的嘲风,此刻火气却如同爆发,他冷笑着点头,看着妹夫,“——我们倾力帮你助你,你在做什么?你就算是为了交换条件入赘到金家,却连最基本的契约都守不住!爹也看错你了……你们谁都看不到妹子的好处!”

他再也不看颜白,愤然回头,纷乱沙场中,嘲风翻身上马,大风吹起他柔软的发丝,然而北海之王的眼睛冷如冰川,遥指对方:“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

嘲风策马奔出,身后混乱的战阵转瞬汹涌扑上,蔓延了整个龙首原,瞬间又将那一袭浸满血的白衣湮没在刀兵中。

※※※

“二、二哥……等一等。”刚奔出几步,耳边却听得熟悉的呼声,因为喘息而断续。

嘲风蓦然回头,眼角看见红衣闪动,一骑从天际过来。那马端的奔腾如飞,几是四蹄腾空,疾如闪电——想来,是那丫头夺了四弟的龙马了。唉……

他看着妹子从那边奔来,却是直奔护城河边的雪崖皇子而去,身形未到就匆匆脱蹬落地,站到了颜白身边叱喝一声长鞭先扫出,一下子将几个逼进的士卒荡了开去。

嘲风蓦的长叹了一声,无法可想,只好策马回去。

金碧辉匍一落地,便看见了长孙无尘的尸体,忽然间感觉被人当心打了一拳,踉跄着退了一步,腿似乎就没有了力气——晚了……还是晚了。

“我们、我们先回去,好么?”她强自按捺住心中剧烈的翻腾,第一次用那般商量的语气对夫婿说话,然而,颜白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忽然低下头,默不作声的从太子妃身上摘下一件东西,扔给了她。

金碧辉反手一抄,凝目细看时,发现那是个丝绸锦囊,里面装着的、却是那颗辟尘。

“都还你。”颜白蓦的低低说了一句,忽然间有些莫名的笑了,“你们都来吧……都来指责我吧!我就是爱无尘……我爱我的兄嫂,怎么样?”

金碧辉的手猛地一颤,几乎拿不住东西,她踉跄了一下,幸亏后面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是二哥嘲风。

“你还要他?”嘲风扶住妹妹的肩,一手指着颜白,眼神里面的愤怒几乎要燃烧起来,“这样的人你还护他?你还是不是金家的女儿?你还是不是我妹子——”

“我还要他。”金碧辉蓦然咬着牙,站直了身子,回头瞪着兄长,“你如果现在不帮我把他从这里弄走,我就不再是你妹子!”

“五丫头你——”嘲风也是一怔,脱口骂,“没骨气!”

然而,看到妹子那般凌厉认真的眼神,北海之王也无可奈何地返身走过来,到了魂不守舍的妹夫身边,陡然间出指、点了他腰间的昏穴。然后看看伤势,皱了皱眉,运指如风一口气封了他伤处各个大穴,阻止血继续流下。

“这小子够悍勇……”虽然反感这个人,然而看到这般重的伤势,嘲风仍然不得不点头。然后扶起了颜白,将他放上马背,转头间又愣了一下——他看见妹子正从地上抱起长孙太子妃的尸身,放上她的马背。

金碧辉看到哥哥的眼神,忽然间笑了笑:“骂吧!你就骂我没骨气好了!”

她笑容未敛,便跳上马背,用力打了一鞭。龙马嘶叫着撒开四蹄,飞也似的腾空而去。

十一、两两相忘

一夜的长谈,沈铁心从狻猊的舱里出来的时候,望着在破晓黎明中急速行驶的船队,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决定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七殿下……只希望你能逃过此劫——然后,末将一定再助你共图大业!

这些年来,太子偏信太傅徐甫言,七殿下功高却暗自被猜忌,虽骨肉亦有隔阂——虽然七殿下一直毫无怨言的辅佐长兄转战天下,然而,却只换得今日的下场么?

沈铁心举目远望,龙首原在天那一端,再过去、便是重重的大好河山。多少年了?远离故土,转战四方……然而重拾河山的希望却在一天天黯淡下去。到了最后,左支右绌的太子军,居然到了不得不由七殿下入赘金家来换取外援的地步!

与其如此……七殿下的确还不如将这个天下的权杖直接抓到自己手里来!

他蓦的仰头长啸一声,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长啸声未落,沈铁心看到了上游急速而来的小船。在破晓的曙光中,那一袭熟悉的白衣坐在船头——虎将的眼睛,忽然因为惊喜而瞪大。

“七殿下!七殿下!”他蓦的跳上船头,靠着船舷大呼。

然而,那个人坐在船头,似乎有些发怔的看着流水,没有看属下一眼。

沈铁心看到了雪崖皇子白衣上依稀的血色,心中一下子绷紧了,恨不能跳过船去,奔到主帅身边。他再度大呼了一声,然而那个白衣人还是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的从拿出一管长笛,在船头横笛而吹。

沈铁心那般豪爽直肚肠的汉子,在听到那般笛声的时候、也不由怔了一下。只感觉有什么辛酸刺骨的东西,一丝丝渗进骨子里来。

这一次,雪崖皇子吹得还是《铁衣寒》,却没有兵刀的冷锐,而完全是悲凉如水。

怎么……怎么回事?

沈铁心心中猛然有不好的预感,一颗心直沉了下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既然七殿下好好的返回了,难道、难道是赶过那边去的王妃出了事情?

正当他这么猜测的时候,却看见船舱里红衣一动,七王妃低头走了出来,走到雪崖皇子的身后。红衣猎猎如火,映着朝阳初起的水面,明艳不可方物。

然而沈铁心却不知道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个王妃、王妃今日居然这样的安静。

※※※

金碧辉的手指紧抓着那个白绸的锦囊,里面那颗价值连城的辟尘珠硌痛她的手心。

她只是静静站在夫婿的身后,听着那曲调,眼睛却落在手心的锦囊上——那里,锦囊的夹层中,染血的冰绡上密密绣着几行小字:

“极浦一别后,江湖怅望多。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

揽风如挽袂,执手似初呵。

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最后,还有六个小字“于天庆十一年”。

天庆十一年……那是八年前了。那一年离曦帝驾崩,太子尚未继位、四皇叔永麟王便掀起了宫闱变乱,离国刹那间陷入了风雨飘摇。

这便是他在乱离初起、明知咫尺天涯时赠给长孙太子妃的诗吧?

她蓦然有想哭出来的感觉,然而用力咬着牙,生生忍了下去。她不了解颜白……她根本不了解自己“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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