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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流光卷(出书版)(60)

“嘶——”一声裂帛,衣襟被他反手对半撕开!

蓝衣少年决然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拿着半片衣襟发呆的小孩,目光闪了一下,似乎出现了略微的动摇,但依然回头率先向后门走去。

“几位太看不起咱姓萧的了吧?”陡然间,一位彪形大汉手拿猎叉拦在了门口,目光凛凛地看着一行几个人,“在那个小兄弟的伤没好之前,一个都不准走!”

“萧大叔,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只是怕……”蓝衣少年解释,忽然低头看见衣襟又再一次被拉住。一接触到那样无邪的眼睛,他的语声就此停顿。

“怕连累我们吗?”猎户嘿嘿一笑,猎叉用力在地上顿了一顿,“你们去方圆十里打听一下,咱萧铁是怕事的主吗?我当日有胆子收留你们几个,就不怕杀头抄家!”

“是啊,几位小兄弟,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萧陈氏也匆匆从外屋里赶了过来,手里还提着药壶,“咱石梁村这里天高皇帝远,官府一时间也未必就能过来呢。”

一家人都固执地看着几位少年,连那个小孩子也是死死地拉住了那个蓝衣少年,大声地哭泣——这一次她学乖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生怕一松手他又会撕裂衣襟走掉。

他从胸臆里发出一声长叹,颓然松开了剑,蹲下身去凝视着孩子的眼睛,迟疑地伸出手、为她抹去满脸的泪水——也许他手心的老茧磨痒了她,那个孩子忽然噗哧一声笑起来了,用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哥哥答应留下来了?”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孩子明亮的眼睛。

——其实,对他们这一群满身血腥的少年兵来说,又何尝不留恋这样的纯净眼眸?

“哥哥,哥哥!快看,夕颜开了呢!”

夕阳下,小孩子拉着身边的英俊少年叫了起来,指着庭院里那一丛花儿。暮色里,那绯红色的花大朵大朵地绽放——花是美丽的,然而,这样美丽的花、映在少年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一朵一朵都化成了大滩的鲜血!

那些、那些血,都是死于同胞屠刀下的同伴的!

“……飞啊飞,飞啊飞!

什么飞?鸟儿飞。

鸟儿鸟儿怎么飞?

展开翅膀漫天飞!

……”

然而,在战争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住少年双眼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清脆的童谣声,银铃一般地在风中摇响。他诧然回过神,看着站长院子里摇头晃脑唱歌的孩子——

他想起来,在被追兵所迫负伤逃到这个偏僻山村里,在半昏迷中,耳边从来都没有中断过这样的歌声吧?那几乎是在梦里的童谣……

“哥哥,摘花给我!”那个叫夕颜的小孩子咯咯笑着,踮起脚,去够那朵最红的花儿。

一朵花被轻轻插在了女孩朝天小辫上,少年低下头来,微微对着十岁的孩子笑了——他的笑容,宛如乌云密布的苍穹中忽然破云而出的阳光,异常的耀眼夺目。

“风蓝哥哥笑起来好好看呢……”这个小孩子似乎有超出大人的敏锐感觉,看着少年亮起来的眼睛,赞叹地说,“哥哥以后要经常笑给小颜看哦——小颜会唱歌给你听的。”

夕颜花旁,蓝衣少年微微微微地笑着,那是好多年都不曾有过的安宁平静的笑容……

或许,这样也不错吧?

他们这些在军队和战乱里成长起来的少年兵,也一样可以远离硝烟杀戮吧?

四、

“队长,快看!村里起火了!!”

伤好以后,在后山温习武艺,白虎忽然看着山下叫了起来。四个人大惊,一齐回首,果然看见那个小山村里冒出了滚滚的浓烟——那个烟飘来的地方,居然还是那个他们最熟悉的小院!

“快走!”风蓝想也不想,飞速下山,其他人连忙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有三三两两的村民猎户从他们身边走过,带着躲避什么的仓惶神情,纷纷摇头叹息——

“太惨了……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那些官兵还是人吗?”

“唉,也怪萧铁那家伙惹事——怎么说,窝藏叛军是杀头的罪啊!”

“其实,我听说那些人原来都是方将军的部下——以前还是和当今皇上一起起兵的吧?怎么鞑子被赶走了,就成了叛党了呢?”

“唉……怎么知道啊!反正朝廷是这么下的旨意。”

“嘿嘿,姓萧的确都是够有种的!当家的和他老婆不说,就连那个十岁的小孩子都不曾说半句求饶的话哪……”

“还是被一刀砍死了干脆!那么小的孩子,能受多少零碎折磨?”

几个人都疯了一样地向山下奔去。奔跑中,风蓝的手扣紧了腰畔的剑,双眸中有火光猎猎燃起——那是他多日以来从未流露过的杀意!

那个孩子、那个夕颜花旁的孩子!

血一样的夕颜。

虽然没有到傍晚开花的时间,庭院里那丛夕颜上却到处都是绽放的血花——那是飞溅的人的血和肉。木槿树上吊着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上面到处都是乱刀的痕迹,腹腔和胸腔全部被剖开。血一滴滴的落下,染红了树下那一丛夕颜。

“小家伙,这是第一遍:那四个叛军士兵藏在哪里?”看着半空中拼命挣扎的小小躯体,带领那一小队士兵的尉官冷笑着扬起手中的马刀——

上面一滴滴淌落的,全是这个孩子双亲的血。

“不告诉你!”不会说谎的孩子睁大着秀丽的眼睛,带着哭腔恨恨地回答。

“唰!”一刀毫不留情地砍在孩子的左肩上!孩子嘶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体痛苦地抽搐着,棕绳吱呀吱呀的绞紧,勒入了肉里,让肌肤变成了深紫色。

“小家伙,你娘挨了十七刀,你爹挨了二十一刀才断气——嘿嘿,我倒想看看你能挨多少?”马脸的尉官涩声笑着,反过手用刀背狠狠抽打着,问一遍、砍一刀,“好,第二遍——说,那些叛军藏在哪里?”

因为剧烈的痛苦,孩子的小脸扭曲得厉害,大口大口地抽着气,半天才不成句地挣扎:“不……就不……告诉……就是不……”

“小家伙,再不说,可是和你爹妈一样的下场哦!”刀锋一点点地顺着孩子幼嫩的皮肤割了下去,在女孩的哭号声中,由额头划至下颌,血登时覆住了小孩的半张脸。

孩子吓得呆了,一刹那连哭声都停顿。

“啧啧,你说有多可惜——本来是一个美人胚子呢!”马刀再一次缓缓举了起来,刀尖上的血珠泛着冷冷的腥光,“快说,那几个人在哪里?不说的话,你的脸就会被划得乱七八糟哦!小妹妹。”

“嘻嘻。”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尉官,血流披面的小孩子忽然有些诡异地笑了起来。

流着血的脸孔,天真无邪的笑容,然而盯着他的眼睛却是如同恶魔一般!

“妈的,小鬼你再笑笑看?!”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滴着血的马刀再一次举起——

“风蓝哥哥……”小孩轻轻地笑着,用右边那只没有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他的身后,仿佛是轻轻地对谁叮嘱,“风蓝哥哥,要杀了这个人哦!”

呼号声零落地在身后响起,尉官大骇回头——不知何时,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他十多个属下!他带来的一队朝廷精兵,居然就在片刻之间全部倒下了!

四个身影闪电般地掠进院子,在一片血雨中站到了敌人的尸体上!

然而居中的那个蓝衫少年的剑却还在鞘中。他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一丈的地方,用黑到发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眼眸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眼神!

“小颜,看好了。”风蓝的长剑平平举起,忽然闪电般地从剑鞘的两端反手抽出了双剑!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舞风双剑——说实话,那时候的她根本没看清楚风蓝的出手,只看见那回旋而出的六剑如来自炼狱的雷霆一般耀目,在剑光和蓝影中,有血色如烟火一般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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