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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流光卷(出书版)(68)

她的脸上蓦然红了,深深低下了头去,语气里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矜持:“殿下……婚礼尚未举行,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请回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未来丈夫这样亲昵的举动,她仍然有难言的不自在——也许,在看过那样屠城的惨剧后,无论如何在,内心也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人是杀人恶魔的印象了吧?

那样曾拿几万人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的人,有这那样禽兽一般部下的王,他的内心又会是怎样的呢?然而——那个人却将是自己的丈夫!

“不要装的真象那么回事……”身后的声音忽然变了,在瞬间变的说不出的恶毒和冷漠,带着辛辣的嘲讽,“别忘了,我把你从那些家伙帐子里带出来的时候,你可连衣服都没穿!——简直象一个营妓,这会儿却给我摆什么大小姐的架子。”

不等她回身站起,那只握住她头发的手忽然加力,狠狠地把她扯回了凳子上:“小婊子!给我乖乖的听话!——本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选你这个烂货当王妃那是因为你们江家有钱!你答应婚事了就是我的人,那么,我喜欢怎样就是怎样!”

“你休想……”漱玉脸色已经是没有一丝血色,看着镜子里眼睛如同野兽一般的人,一寸寸地硬生生回过头来,看着未婚夫,任凭一缕缕的头发簌簌地扯断,“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在乎多死一次!”

“无知的女人……那么你们扬州江家呢?你弟弟呢?他们逃的了吗?或者——也让他们都死了算了?”托起她的下颔,宁王冷笑,看着镜子里女子的脸迅速地惨白,得意地继续,“所以,以后就乖乖地做我的傀儡罢,不许再给我摆什么臭架子!”

随着冷笑,玉梳逐渐用力,直插头皮内,扯动着,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这算是我婚前给你的一个警告,我的王妃。”

“啪”。在宁王拂袖而去后,被捏断的玉梳轻轻断落在地上。漱玉坐在那里,静静地,殷红的血液顺着漆黑的发丝,一滴滴滴落地面。看着镜子里美丽苍白的女子,她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服侍她的那些侍女这个时候才敢进来,看见那样的景象,每一个人都噤若寒蝉——看来,她们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事情了,所以只是面无表情地俯身,各自收拾东西,然后默默退下。

“小姐。”门关上之前,最后一个侍女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如雕塑一般坐在梳妆台前的漱玉,终于忍不住轻轻问,“要洗头吗?”

漆黑的头发如同乌云一般在银盆里散开,鲜血从发隙里渗出,染得清水一片腥红。

“小姐,疼吗?要叫大夫过来吗?”手指轻触着头发,看着满盆的血水,侍女眼睛里含着泪水,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不用了。”淡淡地回答,漱玉自己动手拧干了头发,连着血一起拧干,“不要告诉别人我受了伤——特别记住不要告诉小高。”

“你叫什么名字?”漱玉挽起头发,拈了一支紫玉簪别上,忽然回头,微笑着问那个小侍女。小侍女怔了怔,低声回禀:“奴婢叫燕儿。”

“燕儿,你是一个好心的姑娘。”漱玉微微叹息了一声,仰起头,看着外面的天空,看着瞬息万变的风云,眼睛里有清澈的泪光。

我无所谓……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家里人能平安度过这个乱世就好……只要弟弟他们没事就好……但是你们,你们都要好好珍重!

※※※

九月的金秋。

长安城。乾清殿。

金杯。美酒。喜烛。

百官朝贺,纹龙织凤。金碧辉煌的气氛中,在胭脂掩盖下她的脸色却是苍白的,苍白得如同将踏进万劫不复的境地……头上繁复的饰物几乎有数斤重,带在发间,扯得满头的青丝连根地痛,然而,她还必须脸带微笑,轻声细语。

在燕儿的扶持下,她从容有致地应付着往来的高官贵客,然而,从红盖头下面看出去,却始终没有在熙熙攘攘的宾客中看见所期待的那一张脸。

弟弟……弟弟究竟去哪里了?!

想起宁王曾经那样冷酷的威胁,她心底里有彻骨的寒意!——难道,难道是……

手指痉挛地握住手里的喜帕,冷汗顺着鬓角流下,要镇定,要镇定!眼睛扫过前来参加大婚的家人,看见亲人无恙的笑容,心终于一点点地安定了下来。

“骁骑尉高群拜见!”忽然,唱礼官的声音洪亮地传来,她脚下一软,几乎瘫倒——弟弟,弟弟……终于出现了!

“殿下,为了庆祝您的大婚,属下带来了这份礼物!”

忽然,听见弟弟的声音沉静地响起来,那样少年的声音,里面却是深的无法触摸到底。然后,在她极力自持着压制激动情绪的时候,就听见所有旁边的宾客都发出了低声的惊叫——接着,就听到了宁王极度惊喜地“啊”了一声,脱口而出:“好极好极!”

“四皇叔的人头——太好了!”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精神已经极度紧张的她,忽然再也支持不住地昏倒在地。

“姐姐,那天吓到你了吗?”大婚过后的第三天,弟弟来看她了。

隔着重重的帷幕,只看见他仍未长大的身影……他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弟弟……你杀了诚王爷吗?”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看着帷幕外面的少年缓缓点头,眼睛里忽然涌现出了泪水,“你、你……以后不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答应姐姐,千万不要去了好吗?……”

然而帷幕外的影子却一动也没有动,许久,声音缓缓传来:“姐姐,我不想骗你说我可以答应……我做不到。因为我要让宁王得到这个天下,我要让姐姐当上皇后。”

“……姐姐不喜欢做皇后……”帷幕中的女子苦笑了起来,拿起随身的小镜子,看着镜中满头珠翠的自己——有谁知道,那样华丽的珠宝之下,居然是一片的血肉模糊呢?

“姐姐不要住那样大的房子,只要一个小木屋就好。前面有一片空地,可以种种花,养养小鸡小鸭。有一群可爱的孩子,然后……我所等的人,每天在夕阳下山前都会赶回家,坐在桌子前和家人一起吃我亲手做的菜……

“只要这样就好……弟弟。你知道么?”

她痴痴地说着,看着镜子,却没有发现帷幕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殿下,你当不当我是王妃,我无所谓,殿下宠爱哪个妃子就尽管去好了……而且,江家会源源不断地供给殿下所需的军饷粮草……但是,唯一的要求,请你好好对待我弟弟,提携他,保护他,还有我的家人……”

深宫里,淡淡的秋风吹过来,一片片枯黄的梧桐叶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

阅兵完毕,宁王从兵营中缓步归来,意外地,竟看见那个少年脱去了盔甲,跳入了渭水中洗浴。

宁王斥退了左右,一个人过去,坐到了河岸上,看着他,称许:“小高,近来你武学和兵法的进步都是神速啊!如果不是你年纪实在是太小,我想干脆就让你统领骠骑军算了!——可你才十四岁。至少要满了十六,建立一些战功,我才好名正言顺地给你封位。”

少年似乎是全神贯注地洗着,并没有回答这个王者的话。

封位那种东西,对他来说又算是什么呢?

“对了……小高,我一直想问你:四皇叔那样的人,你是如何才能接近他,然后刺杀掉他的?”看着少年俊秀的面容和仍然不够坚实的肩膀,宁王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啊!”

高群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身上泼水冲洗,然而,声音却是冷冷的:“很简单,其实殿下也应该有所耳闻吧?诚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断袖之癖。”

“啊?”宁王在脱口惊呼。然后马上知道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抿住了嘴……天,原来为了接近并刺杀那个号称不沾酒色、无懈可击的四皇弟,这个少年曾不惜付出了如此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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