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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雪原[出书版](听雪楼系列)(13)

可一扇窗却渐渐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夜行人闪电般地没入了黑暗,穿林渡水。

然后,在一盏飘摇的孤灯下停止,单膝下跪。

竹林的空地上放着一台软轿,轿帘低垂,两侧有十多名黑衣人无声侧立。

“小高,你来得很准时。”黑暗的林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很冷、很低,但却带着说不出的气势:“一切都顺利吧?什么时候能完成?”

“是的。找到了要找的人,明天就可以下手了。”

这是高欢的声音,但却已变得和白天大不一样——不带丝毫感情,冷得仿佛来自地狱!

“很好。你做事情向来快速决断,从不拖泥带水,”这一次响起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清浅,却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无论是为楼中办事还是替自己了结私怨,都是一样。”

顿了顿,那个声音一字字道:“小高,你归入楼中后,本不该再计较个人旧怨。念在你对楼中立过大功,此次算是破例——明天完事之后,你得立刻回来。知道么?”

高欢在黑暗中断然道:“是!”

“回去养足精神。完事之后回洛阳总楼来见我。”那男子淡淡下令。

暗夜里没有声音,沉默地颔首之后,高欢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告退了。

“阿靖,明日,你去暗中跟着小高……”竹林里,那个声音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微微咳嗽了几声,对身侧的女子颔首,“他要杀的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对我们很有用。就这样死了,不免可惜——你跟过去见机行事,最好能将其收为己用。”

“好。”那女子很久没有说话,只叹息了一声:“你一贯想的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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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雪 九(1)

刚刚破晓,在郊外急驰,冷风吹到脸上简直如刀子一般凛冽。

“喂,高欢,去神水宫报仇,也不用急成这个样子嘛!”任飞扬与高欢并骑而驰,脸上虽然都是第一次将临大敌的兴奋,却也忍不住抱怨,“一大早就出来,连风砂也没告诉一声就走了。她会担心的。”

高欢一脸漠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自顾自的策马急奔。

越过了大青山,已经出了太平府地界。高欢这才放缓了马速,沿着官道前行。到了一处岔路口,略微迟疑了一下,突然飞身下马,掠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店。

“对了,我肚子也在唱空城计了。”任飞扬完全弄不懂这个寡言的同伴在想些什么,只好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下马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叫了一些小菜,开始对酌,却始终沉默。

任飞扬初次卷入江湖是非,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不停的问高欢,想知道一些武林掌故和江湖格局。可高欢的话似乎异常的少,神色也异常的冷肃,似乎心里有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每次抬眉看任飞扬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复杂。

然而任飞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摸了摸身侧的剑,眉间意气飞扬,一扬头饮干了杯中的酒,兴奋地问:“高欢,以后咱们俩联手闯荡江湖,是不是天下无敌了?”

“不是。”高欢沉沉开口说了两个字,又闷声饮尽了一杯。

“什么?还有谁比你我更厉害么?”任飞扬问,眉目间尽是不信。

这个从来没有出过台州府的少年,对自己的武功和高欢的武功一直是信心十足。而神水宫那一批前来的刺客,又将他的自信兴增强了几分。

“我算什么?不过是一柄杀人的剑。江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高欢继续饮尽了杯中的酒,转头看着外面阴沉的天际,叹息了一声,“但在这世上,有两个人,是永远没有人能超越的。”

缓缓说着,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充满了崇敬和严肃。

“说得那么神?那两个人是谁?”任飞扬问,满怀好奇。

高欢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一字字道:“是一对人中的龙凤。”

人中龙凤!任飞扬眼睛一亮——值得高欢这样推许的人,一定不会寻常。

可高欢却仿佛不愿意多说,酌了一杯酒递给任飞扬:“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这一次去神水宫,凶险异常,还不知能不能生还。先喝了这一杯吧。”

任飞扬接过一饮而尽,大笑:“好,有你同行,咱们就拼它个天昏地暗!”

高欢看着他喝下酒,目光中又露出了笑意——但那仍然是极度冰冷的、复杂的笑意。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身侧那柄任飞扬送给他的剑,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荒原雪 九(2)

那一杯酒喝下后,他不再开口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站起来结帐。

“五钱三分银子。”小二报出数目来。

高欢从怀中掏出碎银,拈了块八钱的给了小二。

“咦,这是什么?”任飞扬眼疾手快,捡起了同时从他怀中落下的东西。

一绺编好的青丝,泛着幽然的柔光。

“哇,怪不得昨天晚上你和风砂谈了那么久。”认得是昨日水边割下来的那一绺,任飞扬怪怪地笑了,瞥了他一眼,用力拍同伴的肩膀,“好小子,别看你平日冷冷淡淡,可手脚追起美女来,手脚还挺快的么!”

高欢从他手中拿过发丝,目中骤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言不发地上马。

“说真的,风砂可是一个难得的女子……若不是你下手太快,我一定也会试一试的,”骑在马上,任飞扬的红衣随风扬起,英俊年轻的脸上有戏谑的微笑,“高欢,这一次去神水宫,你可千万的留条命回来,否则风砂可又要伤心死了。你不想做他师兄第二吧?”

高欢没有丝毫的笑意,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催马奔了开去。

“喂喂,你干什么,等等我呀!”任飞扬大呼小叫地跟了上去,“你还不好意思什么呀!”

然而他没有看见,在马奔驰的一刹那,高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悲哀表情!

他心中的苦难与折磨,是永远无法让别人明了的。

到了一处深山谷中,眼看前后无人,高欢放慢了马,有意无意地等着后头的人。

任飞扬大呼小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终于追上你了!你可把我累死了!”

两个人并辔缓缓而行,一直向这个无人山谷的深处走去。

高欢一直不语,垂目而行——没有人看到,他目中的杀气正越来越盛!

“任飞扬,你知不知道我送你的那把剑叫什么?”他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任飞扬不在意摇头:“不知道——这把剑也有名字么?”

“有的。”高欢看着他,一字字道:“它叫泪痕。”

任飞扬立时想起了剑脊上 那一道淡淡的痕迹,不由失声:“啊?这就是泪痕剑?——就是昔年邵空子所铸,与问情、离别齐名的泪痕剑?”

高欢颔首,淡淡道:“昔年邵大师一炉铸出三剑,第一把剑便是问情。他深知相剑之道,见此剑锋芒清澈,却非绝世之上品,仍不免堕入红尘爱憎,是以名其为‘问情’。此剑流落江湖一百余年,直至落入你父亲任风云之手,每一代主人均历经大喜大悲,难逃情劫。”

任飞扬有点听得发怔,不由问:“这么说,这是一柄不祥之剑啰!”

荒原雪 九(3)

高欢叹了口气,信马由缰走了开来,淡淡道来:“第二柄铸成之剑,就是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