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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雪原[出书版](听雪楼系列)(24)

到了一个入口处,阿靖拉下一处机关,从打开的密门中走入夹壁。风砂自知不便多问,便静静随她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淡淡说:“你看。”

通道的壁上有秘密的窥视孔,可透视室内活动。从孔中窥视出去,展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一处极为宽阔的大殿,只见四壁刀剑遍布,隐隐溅有干透的血渍。

而气氛更为肃杀,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室内有人,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各处一隅,以重帘隔开,绝不相杂。每人手中各持兵器,或静坐思索,或两两比试。出手之狠辣,用招之阴毒,几乎是中者立死。偶见有人一招失手身负重伤,却一声不出。自有人扶他出去,不一会儿便另换人进来。

风砂透过夹壁上的小孔往室内窥看,突见对面一名黑衣少年刚击倒了一位同伴,将沾满鲜血的剑在袖上擦了擦,突地向她这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冷洌如冰雪。

她不由自主“啊”了一声,立时想起了高欢的目光——

如此淡漠冷酷,仿佛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这就是我们听雪楼下属的吹花小筑杀手们、训练的地方。”蓦地,阿靖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平静、淡然,不带一丝感情。

虽然是隔了墙壁,但在下属面前,她无意又流露出平日的威仪。

她领着风砂在夹壁中往前走,淡淡道:“这条暗道,是为了让楼中首脑能随时来检查训练情况而筑成的,平日里我和石玉、江浪他们也经常来这儿。”

又走过了一间房,阿靖停下脚步,往墙壁外看去。

只见室内架着长条木板,一排排黑色劲装的少年正齐齐站在板边,站着用餐。伙食很简单,只有一大碗白饭和一些咸菜,但每个人均神色恭敬严肃,仿佛是天赐美食一般。

每人吃得均极快,而又不留下一粒米,连碗边缘的硬米都一粒粒吃尽。偌大一个房间,几十人吃饭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筷子碰击碗的声音也不曾闻见。

“啊,这些是什么?”目光再一扫,风砂不由自主第一次脱口惊呼。

奇怪的是,她看见那些就餐的杀手们每人身边都带了一只动物!

或猫或狗,也有蛇虫之类,似是已饲养多日,相处甚欢。不少人在吃饭时,留出一份喂给它们,显是极为宠爱。她疑问地看了看阿靖,不知这些杀手为何还要饲养牲畜玩物。

“哦……当然要好好喂养那些东西了——喂的好了,将来吃起来才有味道。”阿靖淡淡道。

荒原雪 十五(3)

风砂吓了一跳,喃喃道:“原来……原来是养来吃的么?真可惜……”

阿靖淡淡一笑,口气蓦然转为严厉如刀:“不,对于那些人来说,那是他们唯一的同伴!他们养这些小东西已有一年多,平日训练之余,同行同宿,甚至吃一个碗里的饭,睡一张床。但他们养它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亲手杀它!一旦训练结束,在最后的酒宴上,楼里规定他们必须亲手将其杀死,并烹而食之。”

转过头,绯衣女子看着风砂惊讶的目光,不由笑了笑——风砂似乎觉得她这一笑,也带着说不出的残酷与冷漠,竟似与高欢萧忆情并无区别!

“他们很寂寞,很艰苦,所以养只动物也可作个伴。不过——身为杀手,绝不能对任何事物有感情!所以他们虽与动物朝夕相处,却必须时时刻刻防止自己对其产生依恋,以免到时下不了手。”阿靖轻声笑了笑,“如果他们不想死的话……那么就不要对任何东西有感情。”

“我明白了。”风砂蓦然截口,不忍心再听下去。

这就是听雪楼训练手下的方法么?对他们体能、武艺加以千锤百炼,同时对他们的感情也反复折磨,直到泯灭一切天性。这样,所谓的杀手也就训练成功了……

阿靖轻掠发丝,笑了笑:“虽说如今有些专门从事暗杀狙击的杀手组织:如风雨组织——名声远在听雪楼之上。可我们训练出来的杀手数量虽不多,却绝不亚于任何人。”

然而,看着里面那些少年,听雪楼女领主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自傲之色,反而有些叹息。

那么……高欢也是这样训练出来的么?

风砂想问。

可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心中便不由涌上一股痛恨与凄楚。

虽说这儿的一切都让自己联想到他,可不知为何、她却不愿在阿靖面前再提到这个人。

看见身边的女子不再说话,阿靖又继续道:“和别处一样,不能完成任务的杀手,回到楼里后处罚更比死要惨过千万倍……是以我们的杀手,无论与谁相处,绝不会生出丝毫感情。”

她明澈的目光注视着风砂,似乎隐隐含了深意。

风砂在那样冰冷的注视下渐渐低下头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时,她随着阿靖缓步前行,又到了另一处。

透过壁上小孔,看见此刻在秘道外的是一个小间。屋中阴暗、潮湿,居中放着一个巨鼎,中间火光熊熊。屋中西北角的阴影之中似乎坐了个人,其余有十余位少年均垂手而立,站在巨鼎旁,每人右手大多提了个包袱。

隔着墙壁,风砂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和压抑,正当她将目光从小孔转开之时,只听那坐在暗处之人忽然冷冷的出声:“一个月时间已过,你们的任务都完成了?”

荒原雪 十五(4)

话音一落,众位少年一齐单膝下跪,解开右手布包,捧至齐眉:“不辱使命,请坛主验看!”

打开的布包内血迹淋漓,一个一个,居然都是面目如生的人头!

目光在人群众逡巡了一周,坐在暗处的坛主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很好,各人去领一千两银子,休息三天。各自把人头扔进火里烧了!”

他的语音冷涩平板,仿佛不是人声。

这时,他突然冷笑一声:“李珉,你为何空手而回?”

众人此时均已起身,准备告退,唯有一位黑衣杀手仍跪在当地,一动不动——也唯有他方才在进来时,右手是空着的!

风砂见那个叫“李珉”的杀手,也只不过二十四五左右,眉目清秀,似是江南人氏。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可这个杀手的神情依然甚为镇定,仿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属下无能,没有杀柳府一家,请坛主赐罪。”

“赐罪?你说得很轻松嘛。”坛主冷笑,犹如金铁交击,“你可知完不成任务,是什么罪?”

“属下知道。”李珉低头道,可语音已有一丝颤抖,“属下甘愿受罚。”

“很好,你很硬气。”坛主冷冷道,便不再说话。

秘道中,风砂忍不住转头,颤声问:“你们、你们真的要杀了他么?没有完成任务……真的一定要死?”看着她眼睛里不忍和哀伤的神色,阿靖却只是漠然道:“如果能让他从容自裁,那倒反而是好的了——”

她的声音冷如冰雪:“不过看来……这个人还另有隐情,可能连死都不能罢。”

她话音方落,坛主于阴冷黑暗中果然冷冷一笑,一字字道:“李珉,你也不要先急着死……我叫你先看看一个人。”

他双手轻拍,门被推开。两名杀手从门外拖了一个人进来。

看见被抓来的人,李珉的目光突然变了,连石雕般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人从门外被拖入时已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似乎遭到过非人的折磨没。地上这人一抬头,风砂不禁惊呼了一声:这人虽满脸血污,却眉目如画,是个方当韶龄的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