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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龙战(37)

有“牢狱王”之称的辛锥,成名于二十年前复国军叛乱那一仗。

那一战极其惨烈。复国军战士悍不畏死,一旦被捕往往立即自尽,就算是被阻拦活了下来,也多半是至死也拷问不出什么来,让帝都方面大为气恼,出榜向天下征求能让那些鲛人们乖乖招供的方法。

当时,还是铁城里一名小铁匠的辛锥自告奋勇地来到了皇城脚下,揭下了榜。

那个才十四岁、身高不过四尺的矮人小铁匠“才华横溢”,发明了种种闻所未闻的刑法,甚至让元老院里的十巫都觉得匪夷所思。比如,他曾将鲛人俘虏放入瓮中,水里加入了诸多药物,让人感觉到加倍的痛苦,却又能一直保持着神智清醒。然后在底下点燃炭火慢慢烤,在身体被完全煮熟之前,再坚定的战士也会因为长时间的剧痛和恐惧而松口。

再比如,他结合了平日冰族酷爱摆弄的机械原理,发明了一种“转生轮”。将受到拷问的犯人固定在一只带铁钉的大轮盘上,然后令人慢慢摇动手柄。轮盘每次绕轴转一圈,固定在地面上的铁刺就会剐下一条肉来,转个十来圈,犯人基本上就被扯碎了。然而巧妙的是,铁刺设置的位置正好避开了要害,所以除非执刑者发慈悲,犯人将一直不能死去。

他甚至可以代替鲛人族里的巫医,为那些尚未变身的鲛人俘虏执刀破身——据说他一刀下去,尾椎便整整齐齐地居中裂开,左右不差一丝一毫,比最资深的巫医还灵巧。

即便是最简单的跺指,他也做的与众不同——并不是简单地把犯人的10根手指用刀截下,而是令人生生地连着指骨和掌骨拽下来,很多犯人受刑之后都死于剧痛。

然而,他同时也是一名灵巧的医生,那些可怖的伤口他都能迅速地处理,也能调出奇妙的药物,用来延续那些有继续拷问价值犯人的生命,直到榨出最后一点所需要的情报。

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战争里,一半的鲛人战士死于战争,而剩下的另一半,却是死于牢狱里的残酷刑罚。

那时候,辛锥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铁匠,而身高却如一个十岁的儿童。

之后,他便一直执掌帝国大狱,虽然身体一直再也不曾长大,但是这个侏儒还是成为了云荒大地上令人闻声色变的酷吏。

无论是怎样铮铮铁骨的硬汉子,只要到了牢狱王手下无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终精神崩溃。而凡是他想要的资料,也从来没有拷问不出来的。

就算是云焕那小子骨头再硬、脾气再倔,也硬不过辛锥的刑具吧?

留着他一条命又算什么……有的是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巫朗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笑意,不再反对巫咸的安排。

然而,等了很久,直到天色开始发亮,却一直没有看到方才进入神庙请求智者谕示的巫真再度出来。十巫相互沉默的对视了一眼,心里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在冰族所有子民里,智者对于巫真云烛的宠爱是超出常人的,难道这一次连云烛也无法请动那个圣人了么?

正在揣测的时候,神殿的门无声无息的开了。

白衣的圣女从里面膝行而出,脸色苍白。她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仰起脸摊开双手,做出各种手势,缓缓比划——

“请等待星宿的相逢”。

看懂了巫真的意思后,一众长老霍然变色,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难道智者大人是说,他将袖手旁观这一次的争斗?!

※※※

在十巫心有不甘地悻悻离去后,巫真掩上了神庙的门,全身瘫软地坐在了门后的黑暗里——方才,她第一次说了谎话!

因为此刻的智者大人,又出现了”神游”的情况。

出身寒微的她获得了额外的恩宠,在白塔顶上陪伴了这个高不可攀的神秘人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她的所见所闻都匪夷所思,然而她忠实地沉默着,从未对外吐出过一句话。

也只有她知道,在某些时候,那个无所不能的智者是会暂时消失的。

帘幕后那个声音会长久地沉默,仿佛沉睡过去,游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样的日子或长或短,有时候只是一两天便回复,但有时候会长达数月。没有任何人知道智者在那一段时间去了哪里。

也幸亏沧流建国以来,智者一向深居简出,极少直接干预国事,所以也从来没有哪一个长老曾在这样的时刻来请示过圣意。

然而,却不料,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智者却又一次”神游”了。

为了安定十巫的情绪,拖延巫朗对弟弟下毒手的时间,她第一次大着胆子假传了智者大人的口谕,让十巫继续等待下去——却不知能拖延到什么时候。

云烛的膝盖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渐渐僵硬,心里也一分分的冷下去。她跪在神庙的黑暗里,一边挂念着弟弟的安危,一边度日如年的等待着智者大人的苏醒。

※※※

遥远白塔上充斥着钩心斗角时,九嶷这边却是一片战乱过后的狼藉。

那些来自西荒的盗宝者簇拥着闪闪离去,恍如一群恶狼裹去了一只小羊。晶晶望着姐姐,抽泣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笙拉着晶晶的手,一边安抚着失去姐姐的哑巴女孩,一边仰望着苍穹,愤愤不平——该死的,西京大叔跑到天上怎么去了那么久?连闪闪被那群恶人带跑她都无可奈何。

而九天之上,却是一场静默的对峙。

只凭了那一线鲛丝便纵上九霄,空桑新剑圣站在龙背上,定定看着那个黑衣的傀儡师,脸色凝重。苏摩却是看也不看对方,自顾自的低着头抚摩龙的顶心。

“快斩断吧——趁着你还可以控制这个东西。”西京斜眼看那个偶人,眼里有再也压不住的焦急,“你看看,它长得实在太迅速了!不当机立断,迟早会被它反噬!”

他咔哒一声抽出光剑,倒转剑柄递过去。

剑柄上那颗银色的小星隐隐生辉,阿诺身上的引线忽然颤抖了一下。

面对着剑圣之剑,便是那个诡异的偶人也露出了避忌之情。

然而傀儡师眉梢挑了一下,嘴角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关你甚事?”带着一贯的桀骜和孤僻,想也不想地侧过头去,对西京递过来的剑视若无睹。

“现在我们是盟友。”西京没有缩手,将光剑直直的横在他面前等他来拿,“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苏摩,难道你能指望这种东西来解救你的族人?就算海国复生,可如果这个东西吞噬了你,成了新的海皇统治你的子民,新海国又将是什么局面!”

苏摩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一直望着北方,似乎并无反应。

然而,那一群空桑冥灵早已消失了踪影,黎明的天空里只有风和云在相互追逐,发出呼啸。傀儡师的眼睛空了下去,是一片茫然的碧色,对旁边剑圣的劝诫置若罔闻。

然而茫然散漫的眼睛,无意对上了半空中飘着的偶人时,却不由微微一凝。

那个偶人在笑……他弟弟在笑!

无声无息的笑着,在半空里飘摇,随风翻飞,带着一种自由而恶毒的快乐,仿佛也知道方才那一刹那白璎那种欲言又止里,蕴藏着永久诀别的意味。苏摩悚然一惊——他的孪生兄弟、那个在母胎之中就因为败给他而永远不能来到人世的苏诺,此刻居然如此的快乐?

甚至比一生下来就苦苦挣扎于这个浊世的获胜者,拥有着更多的欢乐。

看着逐渐成长为英俊少年的偶人,苏摩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了一种苦痛。

虽然身为海皇,他却如那些苦难的凡人一样,先生后死,生之欢乐在靠近死亡时渐渐萎缩;而阿诺……他的兄弟,却是先死后生,在死亡中绽放出生的快意来。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几百年,他还在母亲胞衣中与孪生兄弟手足相接。他是吞噬了自己的兄弟而诞生的——他一生下来,身上就流着罪孽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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