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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龙战(69)

然而即便如此,分裂后的阿诺已然没有任何力量,幽凰又不是苏摩的对手,他们便孤注一掷地打开了地宫密室内的上古封印,让邪灵在幽凰身上复活!

苏摩捂着破碎的心从废墟里踉跄起身,望着那只垂死的邪灵——那对火红的眼睛里依然有着最深切的仇恨,仿佛要将他生生吞噬。

他依稀记起了以前这个鸟灵之王的模样:那个叫做幽凰的鸟灵有着一张美丽的女童的脸,和白璎有几分像,却更幼小更邪气。在寒冷的苍梧之渊旁,她展开漆黑的巨大羽翼包裹住了他……在他怀里,这只鸟灵没有邪魔的气息,完全像一个人世的少女。

在那个黑夜里,她的羽翼温暖而蓬松,她的笑靥和记忆最深处那张脸恍惚相似。

他得到了她。宛如百年来一次次拥着不同的女子入眠,只为不能抗拒独眠时的寒意,然而在朝阳初起的刹那,他已然将那一夜遗忘。和以前无数夜一样,他们的躯体虽然融合,但灵魂却根本没有交汇过。

这种相遇,原本就和清晨的露水一样、不会留下任何印记。

然而她却因此恨他入骨,不惜化身为魔来攫取他的心脏?为什么?

“不认得我了么?……苏摩?我这个样子很可怕吧?”幽凰躺在血泊里笑起来了,然而骷髅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嘶哑地叹息,“可惜……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看到你的心了……”

苏摩望着那只的怪物,忽然道:“就算恨我,也不必将自己弄成这样。”

“那又如何?反正……无论什么样子……你都不会放在眼里。”幽凰扑扇着巨大的翅膀,拖着九条被截断的触手,想挣扎着站起来。浓绿色的血从它身体里不断涌出,它嘎嘎地笑着,声音已然嘶哑:“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我要把它挖出来看看……”

苏摩眼里忽然有某种悲哀,放开了捂着胸口的手:“那你看吧。”

被邪灵利爪掏出的胸臆内,一颗心安静的躺着,四分五裂。鲛人的心脏是居中的,色做深蓝,左右心室等大,膜瓣上有鳃状的丝。此刻,正在幻力的催合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原来……你的心……早已不跳了。”幽凰勉力抬了抬爪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大笑起来,那种怪异的笑声响彻地宫,让那笙吓得一哆嗦。

“好,好!既然你无心……那么就用命来抵吧!”

大笑声中,旋风呼啸而起。巨大的翅膀扑扇着,垂死的邪灵用尽了全部力气飞起,扑向苏摩,利爪闪烁着寒光,伸出九条触手想将其撕裂。

“小心!”想不到那只奄奄一息的邪灵还会反击,那笙脱口惊呼,想奔过去帮忙。

就在这一瞬间、玄室内闪出了纵横的电光!

羽毛如雨而落,浓烈的血腥味弥漫。扑过来的邪灵被固定在半空,看不见的引线在瞬间洞穿了她的翅膀和触手,她奋力挣扎,眼中冒出火光来:“杀我!有种的你来杀我!”

“我不杀你。”苏摩却摇了摇头,淡漠的垂下了手中的辟天长剑,侧头望着一边的傀儡,“我要杀的,只有它。”

“孬种!我就知道你不敢!”幽凰极力挣扎,不顾那些锋利的引线随着她的动作一寸寸切割着肌体,只是疯狂地大笑,“杀了我,怎么和我姐姐交代?哈哈……卑贱的鲛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是我们空桑人千年万年的奴才!”

苏摩微微蹙眉,低声:“看来是我当初不该惹你——现在,可以闭嘴了么?”

对于他而言,那样的话已然是某种宛转的歉意。然而幽凰却仿佛疯了一样,根本停不下滔滔不绝的谩骂,眼睛因为兴奋而血红:“啊呸!你的底细谁还不知道?什么傀儡师?分明是西市里出来的贱货,老爷贵妇们玩腻了就送人的奴才!被转卖到青王府之前,还不知道有过多少个主子呢!居然还敢觊觎空桑太子妃……”

“喂,你给我闭嘴!”那笙听得勃然大怒,挣扎着要上去揍她。

西京按下了她的肩膀,却是担忧地望向一旁的傀儡师。

然而出乎意料地、苏摩竟然并未向以往那样对污言秽语发怒,只是沉默地扣紧手中的丝线,束缚着那只不断扭动的邪灵,表情冰冷而漠然。

这样的恶毒语言,竟然完全不能激发他的怒意,他只觉得恍惚。

即便是如此难听,可这些恶毒的话其实讲的都是事实——从出生以来,他就被无所不在的黑暗和屈辱包围。那些话,就算不骂出来,也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心里隐藏着吧?自从他诞生在这个世上以来,种种摧折、侮辱、白眼和凌虐,无复以加。

他一直一直的忍受,咬碎了牙也挣扎着活下去,发誓总有一天将报复所有的空桑人。

是的,所有空桑人——包括那个故作可怜、对他示好的白族太子妃。

……

仿佛多年来积压的愤怒和仇恨全部宣泄出来,幽凰不顾身上的剧痛,只是破口大骂:“也只有白璎那个小贱人才被你迷昏了头!天生的贱!她老娘放着好好的白王妃不当,跟冰族人跑去了西海;她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居然跟一个鲛人搞上了!丢尽了空桑的脸……”

苏摩的脸渐渐变了,仿佛有火在他眸中燃起。

“给·我·住·口。”他霍然抬起头,眼神雪亮如刀,一字一句低喝。

看到他脸上色变,幽凰却反而兴奋地大笑起来,扭动着身子,嘲笑:“我不住口,我偏不住口!白璎真是个天生的婊子,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当,去和奴隶乱搞——啊,我倒是忘了,那时候你还不是男人,搞不了她。哈哈哈,真是讽刺!你们——”

滔滔不绝的恶毒辱骂,终结于一道雪亮剑光。

辟天长剑在瞬间雷霆般地洞穿了邪灵的巨喙,将舌头连着一起钉住。

剧痛让幽凰扭动着身体,锋利的引线一寸寸个入肌肤,宛如凌迟。她却桀桀怪笑着,眼里有得意的神情——终于是,激怒他了!那一瞬间,他的心是跳动着的吧?

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好顾惜的。

她已然苟延残喘了百年,却寻不到生的意义。如果要终结,也希望是终结在某个有意义的人手上吧?她只求在他手上获得一死。

“我要你住口,你不听。”傀儡师鬼魅般地掠上了半空,一脚踩着邪灵的背,一手握剑,对准了幽凰的顶心,冷冷,“那么,就给我永远地闭嘴罢!”

一剑挥落,直插邪灵顶心,巨大的头颅连着舌头一起,被斩落在地!

“耳根清静。”苏摩凝视着那只抽搐的邪魔尸体,漠然扔下一句话。

他身上方才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气,让整个玄室都陷入了静默。

连一直旁观的阿诺眼里都有敬畏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么?即便是继承了先代海皇的记忆,这个傀儡师的天性里的杀戮气息还是没有消除,在被人挑衅、忍耐到极限后,还是这样可怖地爆发出来!

邪灵的头颅被斩下后在地上滚了一滚,蓦然缩小,变成了一个少女的螓首,容色娇丽如生——竟是在死前,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天啊!”那笙被吓了一跳,望着那颗同龄人的头颅。

白麟的顶心里贯穿着辟天剑,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苏摩,目光亮得可怕,充斥着怨毒和绝望,竟似要从化为厉鬼去啖食对方。然而毕竟是生魂已散,孤零零的头颅只维持了片刻的神智,嘴唇开阖着,吐出一句话,便再也不动。

“我恨自己……曾委身于一个鲛人。”

那句话过后,玄室内寂静无声。

西京望着地上那颗少女的头颅,想起百年前在帝都也曾见过白璎身边这个小小的女孩。

当初白璎被送进帝都册封时,白麟不过六七岁,粉团也似的娃娃,前呼后拥,娇贵而专横。如今世事倥偬,那个白族的千金竟是在这座古墓里、以邪灵的形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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