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镜·龙战(94)

“嗯。陪你去——”真岚微微一笑,眼神温和起来,“你刚才这样生气,却依然没有说出不要皇天的话。你没扔下我,我自然也不会扔下你。”

那笙安静下来,望着他,眼睛亮晶晶,嘴巴一扁。

“好啦,别哭鼻子了,快点解开封印。”真岚敲了敲她的脑袋,嘬唇呼啸了一声——天马应声呼啸而至,真岚低下头,对着天马低语几句,拍了拍马头:“快去吧!”

天马仰头嘶叫一声,立刻在水中展开双翅,急速地掠了出去。

※※※

水流涌入鲛绡帐中,带来血的味道。

帐外,白光如同利剑,不时撕开万丈水底的黑暗,显示着杀戮的到来。厮杀声在水底沉闷地传来,隆隆不绝,已然是逼近耳畔。鱼类在水底惊惶地游弋,一群银鱼游入了帐中,躲藏在了鲛人们的身侧。

“左、左权使……外围的红棘地已被攻破!”随着水流涌入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鲛人战士,他在冲入帐中的刹那用尽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跌倒在案前。

那个少年鲛人用剑支撑着自己被轮叶割得支离破碎得身体,嘶声禀告着失利的消息,俊秀的脸上有恐惧和惊慌的光,望着帐中聚集着的复国军最高决策者们。

那里,数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簇拥着一个银甲蓝发的青年将领,正神色肃穆地说着什么。

“涓,我以为你半路上出事了。”对着游入帐中禀告的下属,鲛人将领放下了手中一直在看的地图,微微蹙起了眉,却没有多大的震惊表情:“已经攻破外围了?比预计的还快了半个时辰啊……那,战士们和女萝都撤回了大营旁的巨石阵里了么?有多少的伤亡?”

“禀、禀左权使……”来的鲛人是一名男性,年纪尚小,依然保留着鱼尾,显然是一直在镜湖水底长大的,并未成为奴隶过。此刻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已被外面这一场前所未见的屠杀惊住:“没有……没有计数过……太、太多了……第三队、第五队已经……已经差不多没有人了……”

帐中所有人均为之动容。

虽然知道这一次靖海军团三师联手大举进宫,复国军从实力上确实难以正面抵抗,但是这样重大的伤亡还是超出了心灵的承受力。

炎汐霍然站起,仿佛要说什么,但一股暗红色的湍流迎面急冲而来,将他的话逼回了喉中。他在一瞬间感觉到某种恶心,弯下了腰,将冲入嘴里的水吐出去——

血——这一股温热的潜流里,全是血!

按着胸口的护心镜,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默然了片刻。

“已经到这里了么?”听到了帐外的轰鸣,感觉到水底营地都在一分分的震动,他按剑而起,仿佛做了最后的决定,低语,“涓,你留在这里,如果等下万一大营守不住……”顿了顿,他回看了一眼帐中的诸白发老人,抬手解下护心镜后的一枚钥匙,交到了涓手里:“就和长老们一起‘海魂川’逃出去,知道么?”

涓克制住脸上的恐惧之色,紧紧将钥匙捏在手里,只是点头。

海魂川,是鲛人最为秘密的通道,沿途设有十二个驿站,从云荒大陆通往镜湖水底最深处——这条路也号称”自由之路”。几百年来,陆上被奴役的鲛人们都靠着这条秘密路径逃离,沿路得到驿站上的照顾,最后得以回归镜湖。

这一条路关系着鲛人一族百年的生死,是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动用。

因为若是一旦被敌方发现、十二驿站里任何一个被破坏,整条路线便会废止——甚至还会株连到无数隐藏在陆上的自己人。

而如今左权使不惜打开海魂川,那便是意味着大营今日到了存亡关头了!

“宁凉还没回来,我得先出去了——”感觉到水流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炎汐的眼神锋利起来,仿佛有烈火在内心燃起,“就算有五十架螺舟,我们至少也能将沧流人阻拦到日落——涓,你赶快带着长老和妇孺们离去,如果宁凉来了,请他务必不要恋战,必须先保护活着的族人离开!”

简短的吩咐完,手一按腰侧,长剑铮然弹出,跃入了指间。

那是极薄的软剑,在水中仿佛一叶水草一样随波流转,折射出冷芒。

炎汐转过手腕,将剑柄抵在下颔上,对着帐中的长老单膝行礼,仿佛在结束连日来的那番争执:“虞长老,清长老,涧长老,请原谅我曾违背昔日的誓言、而且并不为此向你们忏悔……我尽忠于我的国家,却还是不能为无法控制的事情负责任。”

顿了顿,他微笑起身:“但是,事到如今,这一切也已经不再有区别了。”

炎汐大步走出帐去,外面急流汹涌,带起他的战袍衣袂飞扬。

从这里俯视深水区,整个大营尽收眼底。

外围的毒棘地已然沦陷,而巨石阵里硝烟四起,是复国军战士撤退到了这里,仗着石阵的复杂地形在竭力和靖海军团周旋。

那些螺舟被卡在了水底巨石之间,锋利的轮叶在石上敲打出令人牙齿发寒的声音。

炎汐走到了高台边缘,望见了那一幕,再也不多想,便要从台上一跃而下——必须趁着这一刻难得的喘息机会,复将国军们集结起来!

“涓,去带着大家进入海魂川!”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我们来断后。”

他从高台上跃下,水流将他包围。

那一瞬间,炎汐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发烫——水里……水里全是血的味道!

无数鲛人的血混和在冰冷的湖水里,将他包围。那一瞬间,他体内属于战士的血也沸腾起来。那是他死去他战友,还与他同在。

他点足在石台蟠龙的雕刻上,身形蓄力,准备急奔而出。

“慢着!”忽然间,背后传来低哑的断喝。帐中的老人们一起抬头,那些活了将近千年的眼睛里、陡然也放出了锐利的光。那个一直对他的变身感到极度失望的虞长老当先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襟,将一群躲避在襟上的鱼赶走:“不。我们不走。”

老人枯瘦的手指在水里划着,勾出一个手杖的形状。

“铮”地一声,虚空里凝结出了一支金色的杖子,跌落在苍老的手心。

“咳咳……”握着沉重的手杖,长老眼里却放出了光芒,一顿,将手杖深深地插入了地,“我们还有施展术法的力量……这一把老骨头用来填那些螺舟的刀叶,应该还是有余的吧。”

“……”虽然这几天来一直受到这些长老们的苛责,但看得他们如今的举动,炎汐心里还是一热,低下了头,请求:“不,长老,海国不能失去你们。”

“我们一直没有文字。所有的历史、风俗、历法,都记忆在你们这些智慧者的脑海里,一代代口耳相传。如果失去了你们,我们的‘过去’便将消亡了——所以,战斗的事情,还请交给我们来做好了。”

他恳切地说着,在高台下对着那些老人们单膝下跪,将手按在左肩的金色蟠龙记号上,深深一俯首,然后便回身闪电一样地从鲛绡营帐里掠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潜流让他无法呼吸,女萝的断肢在水里散落,随着潜流飘荡。

包围圈缩小的速度让他暗自心惊——五十架螺舟同时出动,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各个方位展开了立体的攻击,让位于水底的复国军大营腹背受敌。

沧流军人的尸体也横陈在水底,无论多铁血的军队,血肉之躯也终归要腐烂。

然而,五十架钢铁的怪物却只损失了不到一成,还在隆隆地逼近——极度缓慢,却无坚不摧!复国军战士不顾一切地冒着轮叶的切割扑上去,用剑、刀削砍着,然而螺舟的外壳只是稍微出现了几道凹痕,却未收到有效攻击。

“左权使!”看到炎汐出帐,所有战士的精神都是一振。

“退出巨石阵!”他掠到,第一句厉喝却是如此。

上一篇:镜.破军 下一篇:镜·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