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幸(235)
殷渌以湿润的臂弯擦了擦满是血迹的长剑。沈子耀深呼吸着,许下最后一个愿望,盼着上天把自己未用的福份,都加到自己阿姐身上。
雪落在还温热的血泊里,落在早已冰凉的战甲上……北藩铁蹄逼近,一团团白雾由马鼻里呼出来,随着冷铁迎面而来。
忽然,北藩大军身后扰乱起来,茫茫白雪中立起几面绛红大旗,模模糊糊却似一团烈火般越来越近。
“靖安将军到了!”沈子耀大喊,让身边所有人都听见!
确实是傅其章到了,一匹扎眼的白马率先跃入敌阵,红袍所过之处,敌人尽数被斩于马下。
殷渌正往远眺望,就听得身后也响起了一阵喊杀声,在西边蛰伏的晋北军到了。
气数将近的嘉宁残部,如同被引入了活水一般,又起了新的生机。
一面“傅”字军旗迎着大雪招展,傅其章一路冲破敌阵,那一面红袍成了众人迎去的目标。
他已经看到了殷渌,心下迫切中,单枪匹马杀出了一条路来。
“老师!”至近前他高呼一声,一杆银枪提在手里,走马退敌。再看身后气势雄雄的大军,已然随着他的步伐破开敌阵。
殷渌看着自己的学生气宇轩昂,没被朝廷里的那些污糟事折了精神,不由得一笑,打心里生出来一阵欣慰。
方才离得远看不清,这会儿近面对面,傅其章才看清殷渌的一身伤痕,不由得蹙眉起来:“景舟!带领余部护送殷老将军先回!”
他看幸存的将士已然疲惫不堪,便索性找个由头让他们先退,免得徒增伤亡。
“是!”景舟答了一声,随即招呼近前的人调转方向,往大军后暂撤。
从后奔袭而来的傅其章,与西边杀出的晋北军相会,反而将北藩铁蹄分成了两段,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虽然没能全数歼灭,但是乱了阵脚的敌军,短时间内再难一战,只得连连后退。
嘉宁大军趁势压上,逼退敌军三十里,终究是给岌岌可危的楚地得了喘息的机会。
……
北境嘉宁大营,援军至后连营地也气势雄壮起来,一面面大旗立着,彰显着这里是楚地国土。
安顿了前线大军,傅其章即刻快马返回殷渌处。
白马不做停顿地驰进营地,引来休整的中将士纷纷投来目光。
“傅将军!”殷可竹在帐外忽得看见了跃马而下的人,便抬手招呼了。
傅其章将银枪随手递给了迎上来士兵,大步走去:“老师如何了?”
“都在里边。”殷可竹往合着帐帘的营帐扫了一眼,神色躲闪。她也不敢去看,那些伤口伤在自己父亲身上,更添骇人。
战场上见的时候,傅其章看殷渌精神还可以,想必没什么大碍,他提了提气挑了帘子进去,看着了榻边围着沈子耀和军医都围在榻边。
景舟立在进门处,看着人进来道了声:“将军!”
“老将军怎么样?”他不敢贸然上前,先问了句。
“伤得有些严重…”景舟蹙起眉来,没说得太大声。
这是榻那边响起了声音:“干站那儿做什么?”殷渌发觉了门口的人,不由得唤了一句。
傅其章这才轻着步子走去,刚刚紧紧就见着了殷渌手臂上那一道深深的伤口,还有肩膀上未完全包扎的血迹。
“老师…”他慢慢俯身轻跪在榻边,看得心里发堵,一阵阵揪着疼:“是我来晚了…”
他现在满腹自责,为什么当初非要执拗着心里的那口气,不肯接圣旨,平白耽误这军情。
“不晚!刚好!”殷渌说得畅快,复又将人上下打量,一咂嘴:“啧!你在豫中不必这伤得重,担心什么?”
看着军医一圈圈的将纱布缠上,傅其章沉默了许久。如今看着北境的情形,他一遍又一遍的后悔为什么不早把军权结果来。
军医包扎好了伤口诺诺退去,傅其章轻轻地给殷渌披了衣服。
“姐夫…我阿姐…”试探了半晌的沈子耀看着没了外人,这才开口问。
说起沈郁茹来,傅其章的动作一滞,随后又恢复如常:“挺好的。”
沈子耀观察不甚细腻,这会儿只当真的挺好的,便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殷渌撑了撑自己的身子坐起来,舒了口气:“这回若不是昭宁侯像个软包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他一退再退,直接退去京城算了!”
“学生已经命冀北军北上,截了昭宁侯退路。”傅其章道,随后忽然记起沈郁茹说的话。
他警惕地看了门外,低下声音:“老师,昭宁侯似乎不大对劲。”
殷渌神色疑惑起来,等着他继续说。
傅其章道:“我夫人从昭宁郡主处听说,昭宁侯此前日日操练兵马,可现在却节节败退,恐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