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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幸(256)

作者: 吾七哉 阅读记录

沈郁茹照例倚在临窗的小榻上,往窗外望着光秃秃的枝丫和枯黄的花草残叶。

她着了身浅碧色的细绒厚衣,成了冬日里唯一有生机的颜色。

“小姐!”兰芷欢快地由长廊跑来,推了门后便把手背在了身后,一副得意神秘的样子。

“怎么了?这么欢喜。”这是近日沈郁茹第一次见着这小丫头这么高兴,语气便也柔和了几分。

兰芷挪着脚步,故意卖关子:“小姐且猜猜,我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沈郁茹这才注意到她背着手,定是在藏着什么,可天下好东西多了,这么一说哪能知道。

她还不忍心拂了这份兴致,便打趣附和道:“莫不是哪个情郎给你的情书。”

这话逗得兰芷笑得更灿烂,倾了倾身子:“是情郎,可却不是我的情郎。”她说着,慢慢将手里的信举了出来。

那封信将沈郁茹的神思全然吸引了过去,她原本不甚在意的目光忽然惊喜起来:“是北境来的?”说着,她急忙起身去拿。

兰芷看人着急也不再逗闹,直接将信送了过去:“是,送信的人可说了,北境大捷!”

信封由蜡封着,沈郁茹即便是还没拆开,听这样的消息便也收不住笑容。

这是傅其章出征后第一次写信回来,她盼了许久,却在将信纸抽出前有些不敢面对。

时至今日,竟然猜不到远方的人会写些什么,她盼着是以前的甜言蜜语,可又觉着应当不是,如此一想,展开信纸的动作便也慢了下来。

“吾与雪同归”

寥寥五字映入眼帘,沈郁茹屏着的一口气这才呼出来,带了些酸楚又欣慰的笑意。

两人疏离着,或许缠绵情话不合时宜。但最初溢于言表的喜欢,此刻已成了不可说却又不甘深藏的爱意。

这五字足以,她甚至已经能想出隆冬满天大雪下,她的将军白马红袍意气风发地回来。

原来这几日的绵绵阴云,是在给归人酝酿一场雪。沈郁茹转头往窗外看去,眼睛里亮亮的,盼着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

北境一战中幸存的嘉宁军不足千人,这些人在寒风中守着辅国老将军,从暗夜到黎明。

沈子耀将跪坐着的殷可竹抱在怀里,感受着怀里人身体一阵又一阵的颤抖,时不时有几声抑制不住地呜咽。

这一夜,景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过,只是眼前的火光明了暗,暗了又明,直到最后已经觉不出眼前看的究竟是什么。

他以手触在冰凉的地上,将自己有些麻木的身体撑起来。被冻得无力的双腿艰难地站稳,才觉着浑身的血液稍有流通。

这些人还活着,总不能跪死在这里,眼下绝不能再被昭宁侯发现行踪,不然北境所发生之事,恐怕永无真相大白之时。

“还有力气么?”景舟看向地上两个精神不振的人,虽是询问却毫无质疑。

说来这也不过是两个十六七的小儿女,刚刚经历了骨肉分离之痛,任谁都不能资格要求他们放下悲痛。

安静了半晌,本来缩做一团窝在沈子耀怀里的殷可竹,慢慢挣扎着爬起来,不甚强壮的身体这会儿踉跄几下才站稳。

她望着殷渌的遗体深吸了一口气,尚能听出喉间声音哽咽。

“我必要姜绰,血债血偿。”她说得轻声,无神的目光渐渐腾起恨意,那个眼神本不该属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沈子耀忽然垂了目光:“我…我姐夫…”他不敢说下去,甚至想就此逃避。

“昭宁大军走后,我们找了…没找到…有一些人已经看不清,看不清样子了。”殷可竹擦了又落下的泪,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脆弱。

一夜了,这条南下去冀北军的必经之路都无人经过,那样惨烈的战场,会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爬出来吗?

“我该怎么跟我阿姐说啊?”沈子耀呆呆地望着地面,仿佛在自言自语,本来停住的哭声这会儿又哽咽起来。

他分明见过自己阿姐如何欢喜这个如意郎君,时不时现在也在盼着人回京。

那个从冀北大营里把他带出来的人,这会儿没能再一道回去。

“我们必须马上去冀北杨迟部。”景舟看了看已经陆续站起来的将士,收敛了悲伤的神色。

他手中的银枪一直未曾放下,现在绝不能让昭宁侯的人占了先机,不然不知又有什么罪名落在嘉宁军头上。

数万烈烈亡魂,不能成了冤魂。

“你们,还行么?”他看着两个人还不甚提的起精神,便又嘱咐了一句。

没成想先回应的竟然是殷可竹,她一把擦了泪痕,通红的眼睛看过来,说得坚韧:“放心,我是殷家的女儿!”

沈子耀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下来,随之也提起了一口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