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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黯月之翼(出书版)(41)

“听……听见了!”羲铮的语气里居然有一丝颤栗,他握住了她冰冷枯槁的双手,凝视着她逐渐沉睡的面容,哽咽,“我会完成你的愿望,凝。”

“呵……”苍老的鲛人女子终于彻底合起了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呼吸,身体已经陷入了濒死前的休克中。钢铁一样的军人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只剩下一半的比翼鸟在血和火的大海上继续飞翔,孤独的倒影映照在漆黑的海面上,如同一个找不到归途的幽灵。

沧流历九百六十二年十二月初七,西海战局突发逆转。

沧流帝国深夜发动了突袭,全面反攻。空桑西海远征军在主帅白墨宸缺席的情况下,由副帅玄珉指挥仓促应战,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逐渐扳回了被动的局面。而此刻,在火力掩护之下,载着神之手的冰锥已然穿过空桑的封锁线悄然远去。

完成了既定目标,沧流军队开始逐步后撤,放弃了津渡海峡退回本岛。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就在那一刻,羲铮少将驾驶比翼鸟撕破防线,尖刀突入,奇袭敌后,居然一举将空桑旗舰击沉!旗舰里中层军官死伤殆尽,连副帅玄珉被当场炸成了重伤。空桑军队群龙无首,最后一夜溃退三百里,被沧流军队逼回了怒海以西。

当太阳从海面上升起的时候,整个西海折射出了血一样的光芒。长达数百里的海面上漂满了鲜血和残肢,如同修罗炼狱。

那一战之后,羲铮少将因为突出的战绩获得了元老院的高度嘉奖,直接被提拔为征天军团的总负责,统领九天九部,掌握了帝国三分之一的兵力,成为军队里仅次于巫彭元帅的第二号人物。

最重要的任务也交给了他——作为征天军团的统帅,他将负责培训织莺留下的神之手,那些隶属于“水”和“空”的两类孩子。那些神奇的孩子将会令那些废弃多年的机械重新焕发出巨大的破坏力。

一个崭新的、令天地震慑的征天军团,即将诞生。整个云荒的命运也即将从此刻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

深蓝,深蓝……还是深蓝。

在一望无际的海底里航行,就如掉落在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里。织莺独自坐在深深地海里,听着潜流呼啸的声音,长路漫漫,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舱里,身边的架子上那只永远不会休息和睡眠的夜莺在看着她,不时地梳理着羽毛,发出柔和美妙的声音,似乎在给她打消旅途的寂寞。

“有很多话,我自己从未说出口,但都藏在小莺的身体里。”

她想起了望舒的话,心底忽然有了一阵微妙的悸动。念头一起,她开始有了隐约的不安和好奇,流逝的时间开始显得分外的漫长,令人如坐针毡——终于,在坚持了两个时辰后,她终于屈服了。

她看着那只鸟儿澄澈如宝石的眼睛,试探着开口问:“你好?”

听到终于有人对自己开口说话,夜莺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在架子上跳跃着,兴高采烈地回答:“你好!”

她忍不住笑了,问:“你是谁?”

夜莺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小莺。”

这大概是望舒为它设定的标准答案。不过,看到得意洋洋的鸟儿,织莺忽然想再刁难一下它,便又问了一句:“小莺是谁?”

夜莺毫不犹豫地回答:“小莺是望舒做出来送给织莺的生日礼物!喜欢不?”

“喜欢。”织莺忍不住唇角含笑——果然,望舒这件礼物很有意思。它的智慧和互动性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如望舒所说,在如此漫长的旅途里,将会给自己带来不少的乐趣。

听到她的回答,夜莺又开心地跳跃了一下,说:“一定要喜欢啊!”

虽然只是一只机械鸟发出的机械的回答,却居然令她心里微微暖了一下。织莺看着架子上用来做摆设的食盘和水盘,试探地问:“你饿不饿?”

“不饿,”夜莺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只要能看着织莺,就不觉得饿!”

“……”这句话的语气显然令她想起了某一个人,织莺不由得沉默了下去,那一刻,她甚至不敢去看它乌黑的眼睛。停顿了片刻,她忽然起了一种残忍的念头,抬头看着那只活泼的夜莺,开口:“你不是活的,对吧?你不是一只真的夜莺,对不对?”

她问得残忍而直接,然而夜莺卡了一下,眼睛咕噜噜一转,却回答得理直气壮:“当然不是!我是机械做的!”

“机械做的?”她反问。

“是啊!”夜莺眨了眨眼睛,回答得出人意料:“我和望舒一样都是机械做的。我们又聪明又天才,从不说谎从不背叛,而且还永远不会生病!——怎么样,你们羡慕吧?”

她不禁哑然失笑,喃喃:“笨蛋。”

——原来,那个少年将这些从未说过的话都藏在鸟儿小小的躯壳里。他在告诉她,即便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他也并未因此绝望,他依旧相信自己,并以此为傲。

然而,显然误以为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夜莺咕噜了一声:“你才是笨蛋呢!”

“啊?”她忍不住蹙眉,苦笑,“望舒怎么把这句话也教给你了?”

显然这句话也不在夜莺所能应对的记忆范围里,它眨了眨眼睛,只能随便从记得的那六百二十七句里面挑选一句,朗朗回答:“看吧,总有一天,那些人所加诸于我身上的种种折磨,我一定会千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那句话令织莺瞬地变了脸色。

报复?在那个少年看似明朗澄澈的眼神深处,居然刻着这样两个字!

织莺忍不住站起来,扑向了船舱里唯一的一扇圆形密闭窗,望向南方——那里是一片漆黑,深深的海水屏蔽了一切,包括颜色和光线,令她那个遥远的故国沉浸在一片浓重的暗影里,再也无法看到。

不知道为何,那一瞬,她心里忽然泛起了某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从棋盘洲往北,海的颜色越来越深,海面也越来越平静。在进入苍茫海海域后,极寒让大海不再具有生机,成为凝固的乐章。

在北方的北方,冰封的大海深处,有一处叫做从极渊的地方。那是三界寒冷的中心,和南方碧落海底鬼神渊的地火熔岩正好形成云荒的阴阳两极——没有人到达、没有飞鸟飞过,甚至,连水下都不曾有一条游弋的鱼类。

这是天地间最寒冷的地方,荒芜而寂静的不毛之地。

海面上,一座座巨大的冰山随风飘浮,在冷月的映照下折射出清冷透彻的光辉,宛如琉璃世界,美不胜收——然而,在风里,忽然传来了一缕琴音。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衣的美丽女子,盘膝坐在冰雪之上,手抚七弦琴,轻拢慢捻,弹奏出柔和婉转的美妙乐曲。她的面容安宁,丽色无双,全心全意地弹着。在她身侧,严寒开始消退,甚至那些猎猎割面的冷风都不敢吹来。

那是海国的红衣女祭,暗鳕。

在琴声里,她身后那一朵巨大的莲花轻轻颤抖了下,舒展开了最后一瓣。

那是一朵玄冰龙莲,开在冰山雪海之上,其大如轮,层叠重瓣,居然足足有一百瓣之多。盛开后足足有一丈的直径,花瓣如玉,花心如纯金,在开放的瞬间散发出千万道光芒,简直如同一轮皎月在大海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