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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黯月之翼(出书版)(69)

“还有跟在他后面的那群人,我数了数,足足有十二人——个个彪悍,简直像是画里头走下来的金刚一样!”

“嘿,你别说,那些人眼神可锋利着呢!我猜绝不是善茬儿。所以你看,他们压塌了桥,村长也不敢出来说句啥。”

“哎!我说,这桥一塌,冬天还好,可以从冰上过。日后开春雪化了,咱们可怎么过河啊?除非像前几天的那些人一样飘过去!”

话说到这里,忽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请问,这里能找到一碗热汤喝吗?”

所有人一起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河边又出现了一辆马车。那辆马车从旁边山上的一条偏僻小路上下来,车轮上居然裹着厚厚的布。驾车的是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年轻男子,风尘仆仆,雪帽拉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只看见他冻得苍白的嘴唇。他右手上抱着纱布,左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不住地咳嗽,显然着了凉,病恹恹的。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有的,有的。”许久,村长才开口,语气不自觉地谦卑起来,“您稍微等下。”

雪越下越大,很快,聚在外面的村民都因为寒冷而进了屋。村长的妻子嘟囔着,从屋里盛了一碗热汤出来,递给了那个陌生的旅人。那个旅人咳嗽着,从怀里拿出一丸药用热汤送下,喘了口气,低声道:“多谢了。”

他将碗递给了一边的村长,道:“桥塌了,村里肯定很不方便吧?应该早点修起来才是。”

“嗯……嗯。”村长应着,下意识地放下了身段——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虽然满身风尘,说话也很客气,但就是让人不敢小觑。在这个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天生的仆人,主人越客气,他就越拘谨。

“咳咳。”他刚喝完药,忽然后面的车厢里传出了咳嗽声,似是不耐烦的催促。驾车的年轻男子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后面,淡淡笑道:“那就不打扰了——多谢这一碗热汤,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一个东西塞了过来,马车旋即疾驰而去。

村长低头,旋即吓了一跳:那是一颗小拇指粗细的金条,沉沉压在自己的掌心。他连忙追了上去,挥舞着双手:“哎!哎——”

“拿去修桥吧!”风雪里远远传来一个声音。

听着村长在后面千恩万谢,马车里忽地有人冷笑了一声,却是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的异族男人,眼神如鹰凖,冷冷道:“不愧是叶城城主,出手好大方——这些金条,是我们沧流交给城主的那两万石黄金的一部分吧?” 驾车的年轻男子脸一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 闾笛少将莫非心疼?那么说来,咳咳……堂堂叶城城主在给你们驾车,阁下心里是不是满意一些了?” 马车里的闾笛少将冷然道:“是城主非要自己驾车的。我们冰族人不方便在云荒大地上抛头露面,此行机密,才不得不暂时劳驾阁下。城主一路身体不适,等到了前面的镇子上我们另外雇个车夫就是了,城主何必硬撑?” “不必了,”慕容隽咳嗽了几声,“你们这些冰族人,为了隐匿行踪,一路上已经杀了六个车夫了……就别再造孽了,我来就是。” “呵呵,城主真是个心软的人,”马车里的冰族军人笑了一声,“幸亏这里离目的地也应该不远了,否则在下可真担心城主的身体啊……” “放心,”慕容隽咳嗽着,冷冷道,“白墨辰没死,我还没到死的时候呢!” 闾笛少将点了点头,道:“本来以为这几千里的路上一定能找到机会下手——可十二铁衣卫居然不听白墨辰号令,一路护送前来,让我们始终找不到机会!可恨!” “快了,”慕容隽凝望着前面的路,飘飞的大雪沾在了他的睫毛上,“等他到了目的地安顿下来,我就不信十二铁衣卫还会一直留在他身边!西海战事吃紧,骏音定然会召他们回战场,他们不会停留多久。” “希望如城主所言,”车厢里,冰族军人的眼神冷如匕首,“时间已经越来越迫近了,破军即将苏醒,神之手也已经派出,只怕很快两国就会爆发大决战。元老院对你迟迟没有除去白墨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城主好自为之。” “咳咳……咳咳!”慕容隽在风雪里咳嗽着,眼神也渐渐冷酷起来。

在两辆马车相继驰过之后,这个北越郡最普通的村庄又陷入了平静。雪花漫天飞舞着,这个一年有八个月是冰封的土地上银装素裹,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白。

房间里炉火熊熊,熬着汤,村长坐在火边,用焦黑的牙齿咬着那根金条,一咬一个牙印,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的妻子看着窗外的道路,忧心忡忡地喃喃:“快到年底了,怪事特别多,实在是不吉利啊……”

“别胡说,”村长将那根金条在她眼前晃着,“这岂不是天降的好事?”

“我说,老头子,这一行人可透着古怪,只怕大有来历。”村长妻子用长柄勺子搅着锅里的萝卜汤,嘀咕道,“还有前些天夜里过河的那一行人……真是见鬼了!我说这世道啊,眼看就不太平了!”

听到她的话,村长收敛了笑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是的……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的景象。没有下雪,很冷,月亮却很亮,照得屋子外一片明晃晃的白。他被一阵奇怪的震动震醒,狗在拼命叫,檐下的腊肉也在摇晃。迷迷糊糊中,他以为是地在震,下意识地推醒了老婆。然而很快那阵震动就消失了,夜依然静谧如常。

老婆被吵醒了,喃喃咒骂着,然后想起白天忘记收的腊肉还在外面晾着,便催促他出去收。

他不情不愿地裹了棉袄打开门,然而刚一到院子里,就吓了一跳。

月光很亮,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河上走过了一行人。那些人年纪都不大,身形瘦小,似乎只是些孩童,都穿着清一色的白衣,长袖广襟,在大雪里飘飞如仙。外面是滴水成冰的酷寒天气,然而那些孩子身上的衣衫却很单薄,似是完全不觉得寒冷,就这样轻飘飘地一个接着一个,列队从结冰的河面上飘了过去。

他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冷意刺骨。

是的,那些人,他们是从河面上“飘”过去的!

他撩了撩眼睛,在月光下清楚地看到那些人的足尖离开了地面,轻如无物地漂浮在风雪里,宛如一串白色的风筝,轻飘飘地列成一队往南方丛林里飘去!

不是见鬼了吧?他愣在那里半天合不上嘴,冷风冻得他直哆嗦,直到老婆在房间里叫他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回到屋子里,半晌才说清了方才的情形。老婆自然不相信,骂了他一句,推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冷月下,雪原很亮,冰封的河面如同一条泛着光的白带。河的那边就是南伽密林的边缘,是重重叠叠的山和无穷无尽的森林——就在这一眼之间,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孩子飘在半空,回头看了这边一眼,然后隐没于丛林之中。

丛林深处似乎蛰伏着一个庞然大物,在冷月下折射出银白色的光。只听一声低沉的呼啸响起,树林里仿佛卷起一阵狂风,树木摇动不止,那些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飘进了那里,随即消失不见。

她“呀”了一声,跌倒在炕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第二日清晨,他们两个一大早便壮着胆子出去查看。果然,河边的雪地上没有留下孩子的脚印,只有一行轻轻的女子足迹越过冰河,隐没于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林子深处有树木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