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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黯月之翼(出书版)(94)

“紫烟?!”那一瞬,他失声惊呼。

那一粒明珠,居然在这一刻化成了齑粉!

瞬间的震惊令他身子一震,他立刻伸手去接,然而那些细微的粉末迅速消散在风里,混入无边无际的白色落花中,消失无痕。

“紫烟?紫烟!”他疯了一样地去抓那些落花,然而半空中的花朵触手即化,紧握的掌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微凉而虚无的风。

“溯光,你该醒了......”耳畔飘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似是百年前曾经熟悉过的低语,刻骨铭心,“百炼钢尚有片片粉碎之时,回忆也当有终结之日。”

“紫烟?”他不顾一切地追逐着风里的那个声音,“紫烟!”

是的,他终于看到她了!

那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在冷月下冉冉浮现,宛如隔了一层帷幕般影影绰绰。他震惊而狂喜地奔向她,试图靠近。然而无论他怎样追逐,她却永远在看似触手可及,却远如天涯的地方,越是靠近,越是飘离。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少年时见到的那个红衣女祭司,以及那个冰川里映出来的影子。那个预言还犹在耳侧:

“听着: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成为改变天下的人。

“如果我的预见没错,他成年后将会选择变身为一个男子,几乎可以媲美昔年的海皇苏摩。他将带领海国走出战争的阴影,让子民安居乐业。

”但是,世间变数无尽,成年后,他的命运会出现分岔——

“他会有想不到的福,也会有想不到的祸,还会遇到想不到的人。那之后的事情没有人能预料。他或许能一生安然满足,如我所预言般成为一个卓越的海皇——或者,他的余生会陷入不可捉摸的混乱,被命运的轮盘卷入急流,再也无法挣脱。

“一切,都取决于那个想不到的人。”

孩童时的他曾经趴在冰壁上,试图辨别出那个被预言为将要影响他一生的人的模样,然而,直到那个影子从冰层深处越来越近地浮现,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他都看不清楚。直到今日,他才陡然明白过来:当时他之所以看不清,是因为冰壁中映照出的并不是一个人。

那是两张脸,交叠在了一起!

“明白了吗?我都说过了,那是一个想不到的人。”那个影子发出了轻声的叹息,在月下渐渐淡去,“你沉湎于过去虚无的记忆里,却没有发现心湖上映出的影子已然变换。”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和你说这些话,但由于生死和血脉的天堑无法传递。如今,只能在轮回的间隙里告诉你,”那个声音温柔地说着,却迅速地消散于风里,“时间到了,只能言尽于此。我将去往新的轮回,把你忘记。也请你把我忘记。”

辟天剑还插在废墟里,然而剑柄上已经空荡荡,宛如一只凹陷下去的眼睛。随着明珠的风化,剑上的剑痕忽然间迅速蔓延开来,啪的一声,化为乌有。

这一柄上古神器,就在这一刻片片碎裂!

溯光站在漫天飞舞的雪白花朵里,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只觉得心里一片空白。漫天的白色花朵纷扬而落,在没有接触到地面上之前便在空气里消融,宛如一场微凉的梦境。

然而,在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消逝了。只留下他站在河流的彼岸,远望着消失在苍茫雾气里的人影,无法接近,也无法离开。

为什么人总是要在生命的尽头才能遇到真正的自己?

他看了空空的双手许久,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天宇。冷月皎洁,普照千山。明月中的那一点黑翳还存在着,却已经小了许多。那个展翅飞翔的影子已经不见了,仿佛消失于明月之中,飞鸿杳杳,不知何处。

只有风掠过废墟,发出低低的呜咽。

尾声

而此刻,在北陆一个荒凉的小村里,一户外来人家刚刚安顿下来。

一月底的九里亭冷得如同冰窖,冻得车上那一对孩子都不敢下来。然而车中的盲眼老妇人不顾一切地跳下了车,摸索着往前走去,踉踉跄跄。“九里亭......这是九里亭吗?!"虽然眼睛已经看不见,但是冥冥中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控制着她,令离开此地已经足足有二三十年的老人瞬间惊醒。安大娘在村口的道路上摸索着前行,终于,枯槁的手摸到了那棵歪脖子老树,泪流满面。

有一个沉默的男人站在一侧守护着她,静静凝望这一切。

是的,什么都变了......村子里甚至没人能认得出来他,他也认不出那些人。可是,唯独这棵老树还矗立在那里。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是为什么?”安大娘摸索着这棵树,忽然一震,开口问一边站着的那个男人,语气颤抖,“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是我的老家?这事连堇然都不知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没有说完,一样东西被塞到了她的手里,柔软而温暖。

“这是......”安大娘一震,摸索着,忽然间说不出话来——那是一双小小的布鞋,破旧,打着补丁,却洗的干干净净,显然一直被收藏的很好。

那双布鞋上,绣着一对虎头。

“是你?!”那一刻,仿佛有闪电划过遥远而荒凉的回忆,老人忽然间大喊了一声,扑过去抓住了那个男人的手,全身发抖,“是你吗?老天爷啊......难道是你?"

“是我。”那个刚毅的男人眼里也含着泪,“我们回家了,娘。”

老人仿佛忽然间失去了全部力气,瘫倒在他的怀里,放声号啕痛哭。那是失去多年后重新获得的狂喜,以及压抑了多年的歉疚和思念。男人拍着老人的肩膀,眼眶微红,只能不停地低声说:“没事,没事了......娘,我们回家了。”

在他身后,十二位黑衣铁甲的男儿默然肃立,眼神波动。跟随白帅叱咤沙场那么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心如铁石的男人显露出如此温情的一面。

当一行人走进安静荒凉的九里亭时,村子里的人被惊动了,纷纷探出了头来看着外来的人,眼神好奇而警惕,相互窃窃私语。然而,时隔多年,终究没有人认出这里面有两个人,正是昔年从这里走出去的。

沉默的男人敲开了村长家的门,用一个银毫租了三间屋子,让一家老小暂时安顿下来,然后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在一块荒废已久的地上,那个男人停下了脚步,久久地凝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极遥远的过去。

“就是这里了。”他回过头,对着随行的黑衣侍从低声说。

北陆天气寒冷,从腊月到明春三月所有人都呆在炕上,向来有“好汉不挣正月钱”的俗语。然而,这个男人却带着十二个随从,冒着严冬刺骨的寒风亲自动手,将坍塌得只剩下两面墙还立着的房子重新翻盖了起来。扎了篱笆,打了井,架起了轱辘。那些汉子都是如狼似虎地精悍,前后不过短短十几天,一座带着小院子的崭新房子便落成了。

北陆那些偏僻的村落,一般都是封闭而排外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村子里的人对这一户外来人家却并没有抵触。那个男人很干脆,很豪爽,新居落成的那一天,他甚至还杀了一头两百多斤的猪,在猪肉上贴上金箔,挨家挨户地送给村子里的长者——这是九里亭当地的风俗,没想到这一户外来的人家居然也如此熟悉。

渐渐地,左邻右舍便和他们一家人熟络了起来,开始频繁地走动。 而那个男人非常好客,无论是谁,每次有客人来总是拿出好酒好肉招待,从不吝啬。于是村子里那些爱占便宜的人便经常往这里走动,小院子里经常传出热闹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