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羽·赤炎之瞳(出书版)(14)

“魂归来兮,且莫彷徨!”

歌声苍凉沙哑,透出一股慷慨雄浑的气息来,如击筑悲歌,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琉璃吃了一惊:“谁……谁在船上唱歌?”

黎缜侧耳听了一听,白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奇特的表情,低声:“这不是空桑人的歌……似

乎是是冰夷的军歌《国殇》?”

“《国殇》?”琉璃更是惊讶,“这船上怎么有冰夷?”

另外留下来的那位战士刚要说什么,却听得扑通扑通的连续钝响,有什么接二连三地坠落在甲

板上,一股刺鼻的腥味弥漫在海风里。合唱的歌声弱了一些,似乎唱的人在迅速地减少,然而

声音更为苍凉,隐约透出一股绝决来。

“是什么味道?”琉璃抽了抽鼻子。此刻潮水涌动得越来越剧烈,整个船身左右晃动起来,有

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她的脚跟,令她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琉璃下意识地转过头,忽地啊了一声

,直直看着甲板,说不出话来,“天啊——”

在甲板上咕噜噜滚过来的,居然是一颗人头!

那颗刚斩下的人头拖着一腔血,在起伏不定的船板上滚动,双目怒睁、面色苍白,撞击了她的

脚踝。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摊血,随着船身的倾斜,从船尾方向蔓延过来,整个甲板顿时呈现出

一片恐怖的猩红色。船在风浪里左右摇摆,更多的人头咕噜噜滚动而来,仿佛血里的骰子,被

看不见的手摇晃着,向着琉璃的脚下汇聚而来。

琉璃看到这般恐怖的景象,失声惊呼,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会有这等炼狱般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黎缜也是心惊,一边怒斥一边退到了船头。

“请大总管息怒!”船尾方向有脚步声急促而来,一个穿着银色软甲的校尉军官快步走来,踏

过积血,军靴上一步一个红色的脚印。他来到两人面前,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下禀告:“在

下白帅麾下第三队队长青砂,今日刚收到命令,要就地处决这些战俘。”

“战俘?”黎缜望了一眼血里滚动的头颅,发现每一颗果然都有着冰夷的淡金色头发,心里松

了口气,脸色却不曾缓和,森然道,“既然不远万里押到了这里,你们应该如数送入帝都敬献

帝君,为何又要在此处处决?”

大内总管声色俱厉,青砂却是从容上前禀告:“总管不知,这些冰夷生性暴烈,在押解的路上

已有接近一半自尽身亡。白帅觉得剩下的人数太少,不堪帝君御览,也听剩下的那些虎狼之徒

接近御前反而出事,便令属下就地处决。不料惊吓到总管和公主,万望恕罪!”

黎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却没有表情。

区区一个校尉,一介武夫,居然能不卑不亢地回答得滴水不漏,看来白帅麾下之人,果然个个

都不可小觑,难怪宰辅和藩王们都对其忌惮非常。

琉璃看着船头行刑的场面,苍白了脸。

船上的空桑士兵押着冰族俘虏,鱼贯登上最高处的那块甲板,那些战俘在船头面向西方跪下,

便被一刀斩下了首级。手起刀落,如割草般利落。然而,那些冰夷一个个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

哀求之意,反而在一起唱着那首《国殇》,赴死之时,脸上的神色平静如常。

人头滚滚而落,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在甲板上四处流淌。

琉璃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住手!”冲过去挡在了刀手面前。

刀急斩而下,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顿住。行刑的空桑士卒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外来的贵族大小

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琉璃转过身看着黎缜,问:“帝君说过除了鲛绡战衣之外,我还

可以随意挑船上喜欢的贡品,是也不是?”

黎缜点了点头,捂住鼻口远远避在了一边,小心地不让甲板上的血污了自己的鞋。

琉璃指着剩下的那数十个冰族战俘,大声道:“那我要这些人!”

“啊?”黎缜和青砂一起失声,“九公主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这剩下的十几个俘虏!难道不行吗?”琉璃手指着剩下的那些战俘,一瞬不瞬

地看着黎缜,怒道,“难道你们要违抗帝君的旨意么?”

“臣不敢。”黎缜怔了怔,知道琉璃脾气任性,倒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笑道,“不过这可是

一群豺狼,公主要来能干嘛?”

“最多带回铜宫去。”琉璃嘀咕,转头对剩下那些俘虏道,“你们跟我下船。”

然而,那些俘虏们依旧跪在原地,在血泊里挺直了脊梁看着她,丝毫没有站起来的迹象。不知

道是因为困顿还是疾病,那一双双淡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令人不

敢与之对视。

琉璃顿足道:“快起来!难道想这里送死么?”

那个正轮到要被砍头的冰夷颤了一下,用枯瘦的手撑住甲板,终于缓慢地站了起来,往琉璃身

后走过去,似乎想要躲到她的庇佑里——然而,就当离开她只有一步的时候,那个人忽然脚下

加力,如同一头豹子一样的扑了过来,扼住了她的咽喉!

黎缜脸色大变,失声:“别伤了九公主!”

不等呼声发出,瞭望台上的神箭手一箭急射,夺的一声将那个冰夷钉死在船舷上。

“啊?!”琉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然而立刻冲到了那个垂死的人面前,用手搭着他的脉,急

忙地想查看他的伤势,尖叫,“你们干什么要射死他!快叫大夫过来!”

然而任凭她呼唤求救,对方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将她的手推了开去,喃喃说了一句什

么,随即垂下了头去,再无气息。

琉璃愕然良久,问:“他……他说什么?”

青砂蹙眉,停了片刻,低声道:“这个冰夷说,他宁可像战士一样死去,也不想做一个因为空

桑女人一句话而苟活下来的奴隶!”

“什么?”琉璃跺脚,失声:“我又没有要他做我的奴隶!”

“一样的,九公主不曾去过西海战场,所以不知道这些冰夷的性格有多刚烈——”青砂笑了一

笑,摇头,“这些年来冰夷伤亡数十万,可我们总共只抓到了不到三千个俘虏。而这些俘虏在

押回云荒的路上,也会千方百计的求死,又怎么会领九公主的这份好意?既然无福消受铜宫的

富贵,还是随便他们吧!”

琉璃听出了军人话语里的讥讽,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这个白帅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连手下区区一个校尉都那么拽?

“好,都给我杀了吧!”青砂对着手下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听到长官的命令,空桑战士操起

长刀冲入了那些冰夷里,毫不留情地一斩而落!

被万里押解而来,那些幸存的俘虏们已经奄奄一息,然而到了这样的最后关头,却居然没有一

个人示弱,一个人挺直了腰板,面向西方而站,不曾流露出丝毫的退缩和畏惧。人头一颗颗掉

了甲板上和海里,却没有一丝哀求和呻吟,整个船上,寂静的可怕。

琉璃站在血泊之中,怔怔地看着那些死了一地的冰族战俘。

片刻之前,她还在望海楼的国宴上,满目都是藩王诸侯,满耳都是丝竹的靡靡之音,花团锦簇

、歌舞升平。然而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在同一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她却猝然领略到了完全

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这些冰族人……在九百年前战败时就被驱逐出去,世世代代漂流在西海上,如今云荒大地上过

着安定生活的空桑百姓几乎都忘记了他们的存在。然而,那些流亡者心里回归大地、夺回云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