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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赤炎之瞳(出书版)(21)

在海底。

“怎么……怎么那么冷啊?”刚一接触到,琉璃猛然一颤,一意识地一松手。

鲛人的血是没有温度的,这她并不是不知道——然而,怀里的这个男子却是如此的冰冷,仿佛

是用冰雕出来的塑像,令她的血脉几乎凝结。这种冷意,完全不属于鲛人一族、甚至不属于任

何活着的生命!

然而奇怪的是,即便是这种彻骨的冰冷,对她来说都是那么似曾相识。

“不管了,先弄上岸去再说!”琉璃迟疑了一下,撕下衣袖,在手掌上厚厚缠了几圈,咬着牙

,重新将那个人从海藻丛里拉了起来。

她吸了一口气,脚尖一踩海底,整个人便轻飘飘地往上浮了起来。

估计现在是退潮的时候了,头顶的光渐渐增强,显示着上方海水的厚度在变薄。她隐约看到几

具尸体在海里浮沉,有些是溺毙的百姓,更多的却是没有头的躯体,腔子里还在不停地渗出一

缕缕的红色——想来那是军舰上被斩首的冰夷的尸体,随着倾覆的船滚落到了大海,充斥了港

口。

琉璃抱着那个鲛人,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浮沉着的尸体,加快了速度。

头顶渐渐可以看到几大片的黑影,那是一些翻覆、或者停栖着的大船,还有无数的小舟穿梭其

间,不停地有绳索抛下海面,有人影潜入水下搜寻。

琉璃远远地绕开了那些人,从港口外的一片荒僻浅滩处浮出水面。已经是十月的冬天,虽然佩

戴了避水珠,入水不湿,然而一出海面还是觉得瑟瑟发抖。她吹了一声口哨,只听扑拉拉一声

响,头顶天空骤然变暗,两只巨大的黑鸟和朱鸟飞临,盘旋在她身侧的海面上。

“阿黑,阿朱,我们回去。”

她把那个昏迷的鲛人努力地托上黑鸟的背,然后自己跨上了朱鸟。

无论缇骑统领都铎和叶城城主怎样小心谨慎,步步防备,盛大的海皇祭最后还是以一片混乱收

尾——在海国的使者面前丢了面子,白帝有些扫兴,脸色很是难看,不等海皇祭彻底结束,就

带着新欢天香回了行宫。其他藩王看到镇国公办砸了这次海皇祭,都有些幸灾乐祸:为了赔罪

,只怕这次慕容隽又要破费不少了。

镇国公府立刻出动人手清查现场,到处寻找剩下的那个落水的男舞者,也搜了冬郎所在的戏班

——然而,结果却令人震惊:那个应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落在海里的男舞者,居然还好好的

在戏台角落里躺着昏睡。

镇国公府的人把他推醒,厉声喝问,结果冬郎却似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劲地说自己刚在集市里

唱完了戏,刚准备去码头参加海皇祭的舞蹈,居然不知为何就困得不行,一睡过头,只怕要耽

误了海皇祭的演出——说着就连忙站起来往码头跑,浑然不知道外面海皇祭早已结束,并发生

了天翻地覆的大事。

这一切看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世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唯独海国来的使者,摇光岛主溯源,看到这一幕却脸色凝重,想了一想,带着随从来到落珠港

码头前,反复地搜寻着,看着海面。

“岛主,怎么了?”随同前来的海国侍从忐忑地问,“您在找什么?”

“没什么。”摇光岛主淡淡回答,咳嗽着转过身,“我们回去吧。”

侍从们拥上来,连忙抖开一袭皮裘裹住岛主——岛主有着三代之内的人类血统,所以生命是一

般鲛人的三分之一,如今才二百余岁,已经是相当于普通人的七十岁了,身体衰弱多病,在冬

天被北风一吹,不出问题才怪呢。

摇光岛主咳嗽着上了马车,最后回顾了一眼那片空荡荡的大海。

——看来冒充舞者混入海皇祭的溯光,到此刻已经顺利走脱了……也中,作为一个鲛人,海国

的皇太子怎么可能会因为掉落大海而出事呢?

他望着潮水渐渐退去的海面,有些诧异:

此刻溯光不是应该在遥远的从极冰渊,和暗鳕一起守护着龙冢么?他为什么要扮成海皇苏摩,

出现在海皇祭上?万年迢迢,离龙神的“换形”已经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在这样的关键的时

刻,作为海国皇太子的他为什么会忽然来到云荒大陆?

——龙神转生在即,皇太子却离开了龙冢,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禀告给伏波海皇。

殷夜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星海云庭的柔软床榻上。

纯金的小帘钩还在荡着,纱帐外,隐约看到春菀和秋蝉忙碌的身影,还有一大帮姐妹簇拥在床

头,旁边老鸨不停地碎碎念着什么,走进走出地使唤下人——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仿佛是从地

狱忽然间又回到了人世。

“夜来!”看到她一睁开眼睛,有人大喊了一声抓住了她的手。她吃力地看向那个泪眼朦胧的

女子,不由得微微一笑,咳嗽着低声:“傅……傅寿?”

“你醒了?”傅寿喜极而泣,“你醒了!”

登时哗啦啦一圈人围上来,珠围翠绕,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美人儿,个个握着手帕擦眼泪,口里

嘟囔着:“夜来姐姐醒了?真的?没事了吧?吓死人了……”

这些都是叶城青楼里数得着的红人儿,无不受过殷夜来的照拂。除了国色楼的天香没有来之外

,几乎是十大花魁全到齐了。平日如果要宴请这些女人,只怕没有上万金铢一场都请不齐全,

此刻却是不约而同地济济一堂,莺歌燕舞,好生热闹。

“姐姐真是福大命大,”那些美女七嘴八舌地围着殷夜来,“我们都吓死了!”

“那个浪,真的太吓人了……居然那么高!”

“是啊!如果不是城主跳下海把你救起来,姐姐只怕凶多吉少了呢。”

“是么?”殷夜来苍白的颊上浮起一个莫测的笑,“城主真是好人。”

“是啊,姐姐昏迷了一夜,城主就在榻边衣不解带地守了一夜,”绛珠却语义深长,望着她,

掩口一笑,“不过,当听御医说姐姐伤情好转,即将醒来,他却又偏偏早早的回去了,连留下

见一面都不肯——还真是奇怪呢。”

殷夜来默默地听着,不置可否地咳嗽着,就着春菀手里喝了一口药,刚一动,肋下便是一阵剧

痛。她探手摸了摸,那儿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却有一种寒意,一直牵连到她的五脏六腑,令

她体内的气脉紊乱无法凝聚。

她刚喝了一口药,就猛烈地咳嗽起来,连忙拿过布巾捂住嘴。

“小姐!”春菀惊呼着上前,“你……”

“我没事,”殷夜来均匀了喘息,微弱地笑着,示意她别在那么多姐妹面前惊慌失措,然后把

那块布巾收到了床底——布巾上沾染的药汁中,夹杂着点点的褐色血块。

经过这一场剧烈的搏杀,自己病势看来又恶仑。这个在十年前就坏掉了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呢?如果不是因为他,可能今天就会长眠在那一片碧海中了吧?

模模糊糊中,她犹自记得那个人来到身边,奋力将自己从海里托出的那一瞬。那是她失去意识

前,脑海里最后一个镜头——那一瞬,心里不是没有感动。当他在怒潮里不顾一切抓住自己的

手时,她甚至以为是十年前的岁月又回来了。

而这一次他抓住了她,他们将永不再分离。

可是,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恍惚错觉。

——而他,也在她醒来之前悄然离开。

是啊,怎能不走呢?他有着太多的负累和顾忌。

她想起日间在街头人群里看到的那个少女,明丽而活泼,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地攀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