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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赤炎之瞳(出书版)(48)

新成为云隐山庄的主人,空桑的女剑圣安堇然!”

她怔在了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空桑的女剑圣安堇然?那不是从少女时代就夭折了的梦么?

“仙子难道不开心么?”穆先生看着她的表情,追问了一句,语气莫测。殷夜来说不出话,看

着船下茫茫的流水,沉默了片刻,喃喃:“墨宸他……为什么忽然下这个决定?莫非是遇到了

什么大事?”

穆先生不动声色,淡淡反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殷夜来一怔,忽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迎风沉默了片刻,穆先生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开口道:“既然仙子担心白帅,大可自行返

回去看上一看,到时候便知晓一切——又何必在这里徒然猜测?”

“返回?”殷夜来却蓦地一颤,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

她眼里露出的那一抹恐惧,令穆先生眼里的光芒瞬地暗了下去。

“原来仙子不肯为白帅而死。”他低叹一声,不再多说半句话,“那么,在下没有什么好说的

了,愿仙子全家一路顺风。”

殷夜来怔怔站在船尾,望着青衣文士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的芦苇丛中。

为他而死?十年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十年后还要她再死一次么?

当船只动起来的那一瞬,她清楚地感觉到十年间的一切正在逐步离自己远去,忽然间觉得一阵

刺心的痛,不由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姐!”春菀惊呼一声,连忙上前。

殷夜来缓缓放开锦帕,洁白的丝巾中间,有一滩殷红的血迹,在冬天的日光下显得分外刺目。

她茫然的看着,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是的……时间不多了。不多了。

“大囡啊……”听到咳嗽声,苍老的妇人摸索着从舱里走出来,颤巍巍地伸出手,“你……你

是不是在咳嗽?快进来……外面冷啊。”殷夜来震了一下,看向自己盲眼的母亲。“娘。”她

走过去,扶着安大娘回到舱里,“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你的手怎么那么冰?”安大娘却有一种直觉上的不安,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事的,别多心,”殷夜来轻声,“只是最近天气冷,着凉了。”

“哦。”安大娘不敢放开,抓着她的手揣在自己的怀里,喃喃,“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有没

有吃什么苦,遭什么罪?——十年前你留下那么大一笔钱说给爹和弟妹治病,然后人就忽然不

见了,我还以为你……”

“没什么,”殷夜来微笑着,面不改色地说了一个谎,“这些年,我和人去流光川上采玉,一

直干了十年,终于把那笔帐给还清了。这才能从那里回来见你们。”

“是么?”安大娘把她的手合在掌心,颤巍巍地摩挲着,忽然哭了起来,“还说没受苦!在冰

冷的雪水里采玉,那是男人也吃不了的苦啊!我的大囡啊……你遭了多少罪!”

老妇人哭得伤心欲绝,似把十年的苦难和思念都在哭声里倾诉完毕。身后的两个孩子小心地上

来,扯着安大娘的衣角,抬起头看着陌生的姐姐,明亮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过了许久,小

女孩安心先开了口,怯怯地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捅了一下身侧的安康。

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有些腼腆,低下头,红着脸小心嘀咕了一句“姐姐”。

“乖。”殷夜来抬起手轻轻抚摩着一对孩子的头发,泪水终于无法遏制地一滴滴落在了老妇人

的手背上——十年后,一家人终于能够坐在一起,这几乎是她毕生未曾敢想象的幸福。然而,

不知道为何,在这样的一刻里,她的心却是空洞的。

空洞到,连这样汹涌而来的幸福都无法填满。

她离开家人,独自步上船尾,拥着雪鹤眺望南方的天际。有什么冰冷温润的东西滴落脸颊——

天气阴睛无定,清晨尚自阳光明媚,此刻青水上雨云压顶,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姐姐!下雨了!”安心在后面叫,从箱笼里翻出那把伞忙忙地拿了上来。殷夜来笑了笑,摇

头:“不必了,我就回舱。”

她从安心手里接过雨伞,重新放了回去——然而那一瞬,她眉头蹙了一下,看到安心里还拿着

一个奇特的银色雕花匣子。

那并不是她的东西,本不该出现在行李里。

“这是什么?”她有些吃惊地伸手拿过。

“我拿起伞的时候,看到这个匣子就放在下面,”安心却是天真的将匣子举起来,送到她面前

,“姐姐也觉得它好看么?”

“嗯。”殷夜来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不,她明明记得,刚才她第一次拿起这把伞的时候,

分明没有见到箱笼里有这样的一个匣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伸手一打开,她忽地愣住了,如遇雷击。

——这个匣子里面装着不少东西:一张古旧发黄的契约,一张身份丹书文牒,一本厚厚的帐簿

,帐簿底下还压着一个不足一尺长的纤细银色圆筒。

契约是十年前立下的,纸张脆黄,她按下的那个手指印却依旧鲜红夺目:

证明身份用的丹书文牒是新的,上面写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安堇然;

帐薄她认得,那是清欢的命根子,密密麻麻记录了一笔惊世的庞大财富;

——而那个像箫一样的银色圆筒上,刻着剑圣门下的门芒星徽章,却正是昔年她离开师门交还

给兰缬师父的那把光剑!

她一样样地翻看着,每看过一样,便觉得胸口如受了重重一击。

在匣子的最底下,有一双孩子的棉鞋,上面精致地绣着虎头,却是陈年旧物。鞋子下压着一封

信,上面的字迹正是她所熟悉的。殷夜来站在船头,将信迎风展开,一行行地看着,看到后来

,竟连站都站不稳,忽然身子一晃,一口血呕出!

“姐姐!”安心失声惊呼。

殷夜来的脸色死去一样苍白,默然地看着手里的那一封信,任凭唇角的鲜血一滴滴地滴落纸上

,慢慢地洇开——她忽然间抬起头,望着苍茫天幕,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如果仙子知道这些年白帅都为您做过些什么,定然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穆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渐渐越来越响,竟如同雷霆敲响在她心灵的上空,令她失了神——

这封信上的话,完全不似他平日的口吻,然而此刻从白纸上看来,却仿佛是听到他在耳边亲口

低声陈述。

风从北方来,冻彻心肺,殷夜来默默靠在船头,手一抖,那一张信纸被北风瞬忽卷走,掉落在

水面,随着滚滚青水迅速逝去,再也不见。

方才穆先生暗示她应该返回叶城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拒绝了。那个瞬间,她并没有弄清楚自己

到底在害怕着什么。直到看完了这最后的一封信,她才霍然明白过来。

——是的,她害怕这个转身之后,便要面对真正的自己。

多年来,她一直对自己说:之所以留在白墨宸身边,只是因为最初的契约,只是因为他买断了

她的人生、控制了她的家人——在这样的一个不可抗拒的借口之下,她从未试图从他身边离开

。可是这一刻,当所有的借口都已经逝去的时候,如果她还要不顾一切地返回牢笼,返回他的

身边,那么,她将不得不第一次摘下面具,面对真正的自己。

是的,她是爱他的。

——她所恐惧的,其实也就是这一点。

“下雨了,仙子请回舱里休息吧!”北战听到安心的惊呼,连忙从前面过来劝导。然而殷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