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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123)

谢云面前的菜只动了寥寥两筷子,正拿着银勺意兴阑珊地喝粥,闻言“叮!”地把勺子一搁,喝道:“吃你的去吧!”

声音传出屋外,单超笑了起来。

“……谢云,”单超低声问道,“你这种饮食起居,当年在大漠风餐露宿,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次门里静默了很久,久到单超把空盘子搁在身边,盘着腿坐在台阶上发了半天的呆,天空中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浮云;才听谢云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冷淡道:“所以当年几次恨不得宰了你,生火烤肉当加餐,不知道么?”

单超眼底映着天穹,慢慢浮现出悠远的笑意。

然后没半个时辰,杂面窝头消化完了,当朝三品大员饿得抓心挠肺,差点闯进书房去把他细皮嫩肉的师父活吃了充饥。

所幸锦心姑娘越想越不对,偷偷遣人去重金买通了谢府厨房,做贼般给怀化大将军送了只肥美劲道的三鲜汤炖鸡。

单大将军蹲在台阶上狼吞虎咽地吃了只整鸡,心满意足,终于对付掉了这一顿。

锦心袖中紧攥着那只羊脂玉瓶,匆匆穿过玄武门,走向更远处的北衙。

宫城夹道上,一个深蓝色衣裳、王府内臣打扮的男子正等着她,回头一笑:“锦心姑娘。”

锦心站住脚步,美艳妩媚的眼睛眯了起来,笑嘻嘻道:“赵、道、生。”

第81章 逆徒

显庆二年,当今圣上将洛阳定为东都,大肆修葺洛阳行宫,以至于宫城内殿堂相峙、楼台林立, 华美庄严不下长安城。

河出图, 洛出书,圣人则之。

三代之居皆在河洛, 皇帝年纪越大,越喜欢长居洛阳行宫, 但带着太子一同游幸还是数年来的第一次。

——太子则比较悲催。心上人死了,宫殿被烧了,当年性命交托贴心贴肺的单大哥如今只板着脸, 整日令羽林军贴身保护, 令他一步路都不能多走;令他不由意兴阑珊,大有窒息之感。

因此来到牡丹遍地的奢华行宫,顿觉耳目一新, 甚至连断断续续整个冬天的咳血之症都减轻了许多。

圣上见之颇为欣喜,当夜在麟趾宫摆下夜宴,君臣同乐,其乐融融。

然而群臣不是傻子,对圣上为何如此喜庆都心知肚明——太子身体一好,就能禅位了。

当今皇帝不能说不是仁爱之君,但未免太仁爱了些。早年靠皇后的辅助清了关陇旧族,后来朝政就渐渐为皇后把持,再拿不回来了;后来长期居留洛阳,又令太子监国,太子体弱多病俗事不理,朝中一应大小事务就落到了戴至德、张文瓘等东宫党重臣手上。

因此但凡政事,无一不是皇后、太子、宰相等各方面势力来回纠缠,效率奇慢无比,甚至往往做出南辕北辙的决策。

对此皇帝头痛不已,有心想要收拾朝堂,但头疾、目疾日益严重,最终只得放弃,满心等着太子身体一好就禅位,做个清贵悠闲的太上皇。

太子将酒盏往桌案上一放,道:“赏!”

单超忍不住拍了拍太子的肩:“殿下少喝点吧。”

太子其实没喝太多,但酒不醉人人自醉,此刻已经满脸酡红,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又转头问内臣:“那弹琵琶的女子是什么人?”

筵席上的歌姬舞女都是洛阳当地官府富户进献上来的,琵琶女一身素衣,面带轻纱,眼中似有无尽的温柔。太子已经令人打赏了她两次,单超却实在没听出那琵琶弹得如何高妙,只觉还不如谢云当年在大漠卷起叶子来吹的小调。

琵琶女美目流转,见人将太子的赏赐端上来,竟然看都不看,也完全不起身谢恩。

单超终于发现太子为何借酒浇愁了——她那眉眼五官,竟颇似杨妙容!

单超心里一个咯噔,转头看向谢云。

只见不远处筵席上,谢云宽衣广袖,用一根纯银筷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桌沿,似乎正微闭双目轻声合歌。这场景在觥筹交错的宫宴上恰如画出的一般,紧接着他似乎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瞪视,偏头向单超望来。

“……”两人对视片刻,谢云嘴角浮起挑衅的笑意,摘下手上一只红玉髓戒递给身侧内侍,吩咐了句什么。

单超心里忽然浮起一阵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后,内侍匆匆上前,将放着红玉戒的绒布托盘赠给了那个琵琶女!

“统领这是……”锦心在身后不安道。

谢云微笑着呷了口酒:“锦心。”

“是。”

“若你还在街头卖艺,遇见太子与我一同打赏,你更愿意谢谁?”

锦心遥望不远处身形瘦弱、满面醉意的太子,失笑道:“都说天下男子贪好美色,谁知世间最爱美色的其实是女子?统领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谢云道:“那就对了。”

只见内侍对琵琶女耳语两句,那女子手指倏而停住,美目向谢云看来,继而起身盈盈一福,竟然隔着半座大殿深施了一礼!

谢云微笑颔首,极有风度,竟全然无视了周遭神情各异的眼光。

单超呼吸微沉,一言不发偏过了脸。

然而太子却没法忍谢云这明目张胆的刻意挑衅——太子原本就有些醉了,眼下更是新仇旧恨一齐翻涌,只是碍于大殿上头的帝后二人无法翻脸,只得“砰!”地一声摔了筷子,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筵席。

单超喝道:“殿下!”

“无……无妨,”太子紧咬着牙,勉强道:“我回寝殿醒醒酒,稍后就来。”

太子怎么如此按捺不住?单超心底瞬间升起无奈。眼下情势非常敏感,他正迟疑着要不要追上去贴身跟着太子,动作又忽然顿住了。

只见此时殿内歌舞暂停,新一轮舞姬身着绯衣蹁跹而至,琵琶女则和她的姐妹们一起向帝后拜谢,躬身退出了殿堂。

谢云向单超投来似乎不经意又极有深意的一瞥,竟然也起身离座,向大殿另一侧的出口走去!

单超连半分迟疑都没有,立刻回头令羽林军副将跟着太子,自己则悄没声息离开了筵席。

主殿外是曲折的回廊,直通向远处配殿和暖阁。单超追出数步,谢云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回廊深处,他一扇扇门推进去,足足找了半炷香时间,脚步才忽然停下。

透过雕花木门的窗纸缝隙,谢云侧对着他坐在扶手椅里,琵琶女跪伏于地,香肩半露。

单超深吸一口气,砰地推开门,只听谢云漫不经心笑问:“——江南?你家是扬州人氏?”

单超大步走进暖阁,琵琶女回头瞥见他铁青的脸色,“啊!”地发出了惊呼!

不待那婉转如莺啼般的惊叫落地,单超已拎小鸡般拽着那歌女,直接撵出房,随手从衣袋里摸出块碎金子塞给她,客客气气道:“姑娘,你阿妈在找你,该回去了。”

说完不待满面仓惶的歌女答话,便砰地将房门一关。

“造反了,”谢云斜倚在宽大的长椅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支着下巴,慵懒笑道:“连为师寻欢作乐都敢打断,好个逆徒,不怕被拖出去抽五十鞭子?”

单超忽然直接把谢云从长椅里抱起来,一把抵在墙上,捏住了他的下巴。两人距离不过方寸,单超身量高些,神情阴沉而又不动神色,略微俯视着谢云的眼睛:“这就叫逆徒了?”

谢云嘲道:“你想干什么?”

“还有更逆的呢,”单超贴在他耳边道,忽然便把谢云向墙壁一顶!

谢云发出闷哼,削瘦的脊背紧贴墙面,身前被单超紧紧压住,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隙,紧接着就被男子年轻火热的唇舌堵住了。

这是个野兽般凶狠热烈、又充满了占有欲的吻,因为过分急切甚至带着疼痛的意味,仿佛要把对方连血带肉地一寸寸吞噬干净。谢云眉毛拧了起来,在亲吻间隙发出断断续续不舒服的喘息,那声音充满了压抑,嘴唇因为反复蹂躏而柔嫩充血,足以令人全身热血都沸腾起来。

“这么迫不及待?”单超用膝盖强迫地分开谢云大腿,充满威慑地一下下磨蹭,不知是嘲笑他刚才还是现在:“连一刻都等不得,就要在这搞上了?”

谢云转过头,却被单超伸手抓住了后脑头发,迷恋地亲吻侧颈。

他耳后皮肤细腻微凉,衣襟中似乎带着某种花朵清淡隐秘的芬芳,随着单超的吻一路往下延伸,倏而从臂膀上滑落下去,露出了大片光滑紧实的脊背。

谢云仰起脖颈,沙哑笑道:“迫不及待的到底是谁,嗯?”

单超把他扛起来,几步走到暖阁软榻边摔下去,随即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膝盖压在了他身侧。

这个姿势让单超居高临下,将谢云虚虚压在了臂膀中,温柔地俯视着他:“是我。”

谢云眯起眼睛,完全没有任何要挣扎的迹象,温顺中似乎又带着勾引人心的浪荡和邪性。

他这个样子真的是太惑人了,单超着魔般一寸寸贴近,然而就在呼吸交错的时候,潜意识深处却忽然浮现出一丝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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