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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129)

“我再失心疯,也不会记错自己生了几个孩子,也不会一觉醒来便误把亲姐姐的遗腹子误当成是自己亲生的!”

武后声音刚落,李贤面色煞白:“母亲,你、你……”

皇后疾步上前一把拎起李贤的衣襟,指着他的脸,对皇帝怒道:“我看在陛下的面上才咬牙认了这孽种,对外宣称是我在祭拜昭陵的路上生的,这二十多年来何曾有过虐待他?可少过他吃、少过他穿?!”

“如今他翅膀硬了,野心膨胀了,背着你我收留贺兰敏之,以至于害死了我的亲生子!害死了我大唐的储君!”

皇帝恼羞成怒,几次想打断她,竭力张嘴又发不出声音来,只见满头满脸涨得血红,眼珠血丝密布,额角青筋根根暴起,看上去极为可怕。

“这大逆不道、兄弟阋墙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名义上的嫡长子,还将成为你们明天所要效忠的帝王!”武后猝然转身,华丽的红宝镶嵌纯金护指从几位宰相脸上一一指过去,喝道:“你们甘愿向这血统不纯的孽种三拜九叩,尊奉这种人位登九五? !”

戴至德等几人都迟疑了。

东宫党虽与皇后互为死敌,但眼下局势诡谲难辨,如果雍王真的涉嫌害死了太子,他们如何能不替太子报仇?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愿意效忠雍王,以雍王为阵营对抗天后,也不见得能落到什么好下场——一朝天子一朝臣,雍王有自己的嫡系人马,刚被拖下去的贺兰敏之不就是个最好的例证?

就在这么一迟疑间,武后已把雍王狠狠往地上一扔,高声道:“来人,禁卫军!雍王李贤秘藏死囚,毒杀太子,即刻查抄王府,押进刑部天牢!”

竟然直接跳过大理寺下了刑部,显而易见是要雍王的命了。李贤悲怆吼道:“皇父——!”

话音刚落,皇帝踉跄起身,竭力向前伸出手像要阻止什么。

但他面颊肌肉痉挛,手臂急剧颤动,竭尽全力都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痰声,旁人只能听见几个含混的“不要”、“放开”,便只见皇帝双眼倒插,整个人向后翻去!

周围响起惊呼:“陛下!”

只见劲风呼啸,人影一闪,单超已冲上前来,电光石火间扶住了皇帝。

然而皇帝的情况十分不妙,只见他五官歪斜抖动,口角流出了涎水,竟像是中了风邪!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仓促,哪怕是在官场沉浮久了的宰相们都未必能立刻衡量出局势轻重;然而不知为何,就像某种流传于血缘中的直觉般,极度复杂的政治现况在单超脑海中抽丝剥茧,瞬间化作了一个清晰的念头:太子已死,雍王失势,若皇帝就此中风瘫倒,那大明宫中就再也找不出能和武后抗衡的势力了。

怎么办?!

大殿群情耸动,武后朗声道:“还不快宣御医?!”

单超急促喘息,忽然伸手按住了皇帝颅顶几处大穴,咬牙将真气源源不断输送了进去。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帝病情如何,头颅要穴被刺激后会不会骤然一命呜呼。但中风发展过极其迅速,往往不过数息之间,如果不当机立断的话,再等御医过来,必定药石罔救,什么都迟了。

自古多少帝王都是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武后亦是如此。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只有武后处在危机中时,她所依仗的谢云,才是最安全的。

“你干什么?”武后厉喝道,步伐一转匆匆走来,就要去阻止单超。

然而就在此时,谢云站在混乱的人群后,袖中倏而一弹指。

——无形的气劲如利箭般射出,转瞬击中了武后的膝盖!

武后一个踉跄,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宫人惊呼着拥了过来。

就那么短短片刻的时间空隙里,皇帝在单超手下一个抽搐,睁开了眼睛:“……单……单将军……”

“肃静!”

单超回头面朝殿下众人,蕴含内力的清朗男声瞬间压倒了一切:“——陛下已醒,速传御医!”

武后被宫人搀扶着站起身,面色蓦然剧变。

“雍王……”皇帝声音含混不清,但仍能听出断断续续的字句:“把雍王押回府邸……单超率羽林军日夜看守,不得进出……”

“赐单将军金书铁券、尚方宝剑,任何企图冲撞者,杀……杀无赦!”

皇帝在周遭大惊失色的目光中挣扎起身,胸膛如拉风箱般漏气,喉头发出了可怕的堵痰声。

紧接着他两眼一翻,彻底厥了过去。

第86章 豪赌

三日后,东都洛阳。

太子暴卒,雍王幽禁,皇帝重病昏迷不醒。

黑暗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 渐渐吞没了这座风云诡谲的洛阳城。

单超一手端着食盘, 一手推开屋门,进屋后点燃了蜡烛, 一星火光幽幽燃烧在空旷的前堂中。

“殿下,晚膳来了。”

蜷缩在桌案后的李贤抬起头, 露出了双目通红、胡渣凌乱的脸,麻木的视线一轮,落到了面前琳琅满目的托盘上。

“……”李贤露出一丝冷笑:“往日都是凉水胡饼, 为何今日这般丰富, 天后终于打算下手送我跟大哥一起上路了吗?”

“我看殿下两日不曾进食,自己掏钱买的,”单超淡淡道。

烛光下单超的面容冷淡坚毅, 披挂细铠,腰挂刻金雕龙尚方宝剑,身影坚实沉稳。

李贤眼角一抽,浮现出狐疑之色:“我不信,拿走!”

单超无声地出了口气,抽出腰刀切下一片卤牛肉,在菜汁和汤水里蘸了蘸送进嘴里,嚼嚼咽了下去。

李贤:”……”

单超挑起眉梢,意思是现在你信了?接着把餐盘放在桌案上,转身走向门外。

“单将军!”

单超脚步微顿。

李贤的声音夹杂着抽气,听起来就像是哽咽:“现在外面……外面肯定很多人想杀我,皇父命令羽林军封锁此地,必然是为了保住我的命……所以请大将军一定,一定……”

单超沉默了片刻。

“即便不为皇命,末将也定要保住雍王殿下。”他缓缓道,“放心吧。”

单超跨出门槛,关上了门。

·

秾春时节,夜风习习,远处街角传来模糊的打更声。回廊下早有心腹副将等在那里,见他出来忙躬身行礼,低声道:“将军,宫中的消息回来了。”

单超微一颔首。

“陛下不相信御医,令尹开阳出山与明崇俨一同医治,昨夜终于能开口说完整的句子了,据说今天能勉强从榻上坐起来,但还不能下地行走。”

“今早陛下口谕,令北衙禁军全线撤出洛阳行宫,又千里加急诏令东南前线上的骁骑大将军宇文虎带兵上京,从谢统领手中拿走行宫兵权……”

“天后整整三日闭门不出,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副将顿了顿,轻声道:“谢统领也是。”

皇帝终于生出提防武后、打压北衙的心了。

虽然有得青龙者得天下的传言,但皇帝对谢云一向不太信任,再加上这次事件让皇帝亲眼见到了谢云的狠绝果断,自然会生出忌惮之心。

不管是想保住雍王还是打击武后,谢云都是皇帝最先下手的对象。

单超沉默良久,脸颊隐约可见因为牙关紧咬而凸出的轮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士兵放行的动静,一个藏蓝短衣的宦官匆匆奔来,近前一躬身,高举手上的明黄纸卷:“将军!陛下令羽林副将严密封锁此地,宣单大将军进宫问话!”

接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烛光,单超认出了面前的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宦官总领。

·

寿昌宫。

“皇帝可以坐起来了?”

华丽裙裾从首座上一级级垂落,武后头上的金钗流苏辉映着烛火微微摇曳,让宫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晃动。明崇俨跪在厚厚的地毯上,目光定定瞥着面前精美的绣银莲花纹,回答道:“是。”

“本宫说过陛下太过劳累,最好卧床安歇静养一段时间,这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

“那为何陛下已经可以起身,还能口谕北衙禁军全部撤出洛阳行宫,甚至千里诏令宇文虎赶来接管兵权?”

最后几个字已隐隐带出了怒火,明崇俨却不动声色:“天后恕罪。这几日尹掌门随侍圣驾左右,且修为极其精湛,医药针灸皆亲力亲为,故而陛下痊愈的速度极其惊人。”

尹开阳是武后永远无法拉拢的对象,她顿时沉默了。

半晌武后叹了口气,抬手道:“明先生起来吧,别跪着回话了。”

明崇俨这才告罪起身,坐在了左手边。

落座的那一瞬间他瞥了眼对面,谢云静静坐在烛光下,撑着光洁的额角,头发从肩颈一侧垂落。

“本宫已经派人连夜离开洛阳城,去路上拦截宇文虎了。若他明白事理,这时就应该知道谁才是应该效忠的对象;若不明白也无妨,本宫自有办法能料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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