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青龙图腾(158)

宫廷侍卫自长安城破那日被南军一通猛杀之后, 现在人员严重不足, 各要处均被北衙所领。那侍从奉皇帝口谕匆匆出宫,还没出紫宸殿的门,便被禁军士兵抓起来拖了下去。

小皇帝左等右等不来人, 忧虑、恐惧、惊疑、后悔等情绪交杂冲撞,许久后终于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冲出寝殿喝道:“来人,来人!”

“圣上,”吴霆转身恭敬道。

“你是……”小皇帝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只觉说不出的眼熟。但看对方一身侍卫服饰腰牌,似乎跟宫中每日来回的侍卫也没什么两样,思量半晌道:“朕要去御花园走走。”

吴霆毫不犹豫,从善如流,以眼神示意已换了装的北衙手下跟上,护卫着小皇帝向御花园去了。

与此同时,年仅十三的冀王李旦跪在王府正堂前,茫然道:“天后病危,皇兄宣我进宫陪伴?”

宫人手中的却实实在在是张明黄圣旨,御印位置赫然是皇帝的私章,闻言肃容道:“是,陛下已在清宁宫等着冀王殿下您了,请速速随小人来吧。”

李旦的第一反应是难道皇兄下手弑母了,叫我去送最后一程?但思来想去又实在无法想象他刚登基势单力孤的皇兄有那种能耐,只得回去换了正式的大衣裳,随宫人匆匆出府,只见门口已停了一架戒备森严的宫车,赶车的正是马鑫。

若是李旦再多思量片刻,也许就能发现端倪。

他皇兄即位后几乎毫无兵权,对北衙、屯营、羽林军都多有戒备,若是天后真的病危,怎能令北衙谢云的心腹来接他入宫?

但李旦毕竟年幼,被宫人一叠声催着,昏头涨脑便上了车,一路经过宫门,驶向清宁宫,只觉经过了重重盘查,待下车时已站在了清宁宫偏殿门口。

马鑫亲自带着数名精锐心腹,“护送”着李旦推开殿门,武后从书架前转过身,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小儿子。

“天、天后?”李旦结结巴巴道:“您不是……”

扑通几声闷响,却是马鑫带人在他身后跪了下去,齐声道:“参见新帝!”

李旦登时被吓傻了,摇摇晃晃走开几步,膝盖一软便摔了下去:“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

庞大的京城犹如深水,表面尚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平浪静,暗流却已开始不动声色地,险恶地涌动了起来。

申时,戴至德、郝处俊、张文瓘等诸位中书省大臣接到单超亲笔信,被分别请到宫中。

武后那张名单上的,此刻正置身于自家府邸中的官员们,都陆续收到了武后的字条或口讯,纷纷向大明宫聚集。

禁军扼守住了玄武门,左右屯卫则转移到丹凤门。大批人马隐藏在夹城内,按单超的计划,他们将沿着南北中轴线一路占据含元殿、宣政殿及蓬莱殿,以至将整座巨大的东内牢牢控制在掌中。

酉时,宫门落钥。

钟声骤然响起,浑厚的撞击一声声响彻天空。

“杀——”

“杀——!”

巨大宫门缓缓关闭的前一刻,两支军队同时从宫城的南北两端涌出,嘶吼着向皇宫杀去!

“什么?”太液池边,李显惊愕地抬起头来:“何人在敲朝钟?外面是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大地震动如千军万马疾驰而过,喊杀和惨叫同时从远处宫墙外传了进来。原本就残存无几的侍卫军根本组织不起任何像样的抵抗,便在北衙精锐和左右屯卫的夹击中溃不成军,甫一照面便化作了铁蹄下的血肉。

李显简直无法相信,僵硬地摇头道:“兵变?!”

他身后数步远,吴霆及手下袖手而立。

“回、回紫宸殿!”李显惊慌失措地转身奔来:“快护驾,闭锁宫门,传韦爱卿!快!”

所有人静静注视着小皇帝,没有人发声也没有人动,仿佛数十丈外的惨烈厮杀只是一场荒谬的梦境。李显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疾喘道:“你们……你们反了,你们大胆……”

“陛下,”吴霆温言道,“朝钟响了,您现在该去上朝。”

李显却根本不能接受这猝不及防的垮台:“胡说八道!侍卫何在?韦卿何在?!我是先帝遗诏立下的太子,你们——”

“朝钟响了,”吴霆几乎有些怜悯地望着皇帝,向自己的手下缓缓一挥手:“来,请陛下上朝。”

李显掉头就跑,然而没跑两步,就被禁卫一拥而上,直接架了起来!

“放开朕!你们想干什么!”李显拼命挣扎:“行刺天子株连九族,你们自寻死路!你们一个个,单超、谢云、天后……”

呼喊声渐渐远去,隔着一道朱红翠瓦的厚重宫墙,警钟回荡在宫城的每个角落,一场飓风般的兵变席卷了整座东内禁苑。

喊杀声从窗棂外传进昏暗的室内,竹榻上,全身被冷汗浸透的谢云缓缓张开眼睛,瞳孔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湿润。

“……什么时辰了?”

单超坐在榻边,把他上半身都圈在自己坚实有力的臂膀中,低沉道:“酉时了。”

“外面的声音……是……”

“宫变。”

谢云闭上眼,半晌才再次勉力睁开,小声问:“我要死了吗?”

单超笑了起来,把脸埋在他颈侧深吸了口气:“不,师父。我会让你好好活下去,安享尊荣、权位彪炳,再也不会担惊受怕,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些年来所有的艰难困苦都永远过去了。”

“你教了个不成器的徒弟。等了这么多年,徒弟终于能回来养你了。”

谢云的神志还有些恍惚,挣扎着抬起手,被单超紧握在掌心,亲吻他手腕上冰凉微弱的血脉。

兵戈交激的厮杀声渐渐向南远去,消失在了含元殿方向。谢云怔忪地望着单超,又勉强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英挺的脸:“……你哭了……”

“嗯。”单超含着泪微笑起来:“高兴的。”

门被敲了两下,心腹副将在门外低声道:“将军,羽林军成功围住含元殿了。文武朝臣已经从丹凤门入宫,马鑫等北衙部将正护送天后和冀王上朝,吴霆那边也传信说一切都已布置妥当。”

单超视线须臾不离谢云,只回了个“嗯”字。

“去吧,”谢云嘶哑道,按着单超后脑令他俯下身,专注地接了个吻。

唇舌舔舐气息纠缠,恢弘百里的大明宫化作了泛黄的背景,无数时光在那瞬间灰飞烟灭。

单超终于站起身,英俊的眉目一眨不眨注视谢云,倒退着出了门。

·

日后在史书上流传千年、彻底扭转了大唐历史的一天,终于降临到了长安城硝烟弥漫的天穹下。

含元殿前金钟敲响,苍劲雄浑,久久不息。文武百官列队上朝,忐忑者有之,激愤者有之,心虚复杂与翘首期待者皆有之……中书省几位宰相列在朝堂最前,带领身后群臣,向高高在上的龙椅跪地叩拜下去。

——那金椅上并排坐着的,赫然是神情威严的天后,和面色苍白的李旦。

李旦下手又设一案,单超仗剑坐在案后,面前端端正正奉着血玉虎符,冷漠注视着殿下群臣,随即向镇守在龙椅后的马鑫使了个眼色。

马鑫会意,向下吩咐了几句。少顷只见两道身影进了含元殿,其中一人披头散发、跌跌撞撞,正是狼狈不堪的李显!

“陛下!”朝臣中有白发苍苍的御史连滚带爬扑出来:“你们这些逆臣,竟敢如此对待陛下,陛下啊——!”

砰地一声重响,御史还未触碰到李显的衣角,便被吴霆当胸踹了出去:“来人!拉下去!”

禁卫慨然应声,上去把御史连拖带拽拉出大殿,嚎啕大哭声迅速消失在了广场上。

原本在文武百官中蠢蠢欲动者登时瑟缩,甚至有人已跨出的脚步又悄悄收了回去。李显仓惶四顾,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偏门中几名侍卫又推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赫然正是他要寻找的韦玄贞!

“陛下!您怎么了陛下?!”韦玄贞不断挣扎扭动,又大吼:“陛下乃是先帝遗诏所立之太子,灵前即位名正言顺!先帝尸骨未寒,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

天后尚未开口,单超懒洋洋道:“掌嘴。”

韦玄贞一颤,早已有侍卫上前,劈头盖脸便是几巴掌打下去,当即把他打得翻倒在地!

“你们……先帝……遗诏……”

李旦不忍再看,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天后冷冷道:“宣旨吧。”

众位宰相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不太想当这出头的椽子。短短片刻后终于有一人手捧明黄圣旨出列,乃是同凤阁鸾台三品、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哗啦一声将纸轴摊开,正对着难以置信的李显,朗声道:“奉天后懿旨!”

上一篇:极道花火 下一篇:提灯映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