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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5)

“太子中毒了。”谢云看也不看他,只居高临下盯着太子,话却是对身后众人说的:“围住慈恩寺,封锁佛堂,派人飞马速宣御医,立刻!”

——然而御医就算长了翅膀,此刻也绝没有任何赶到的可能。

这一点不仅单超知道,谢云知道,太子想必也是知道的。就在堂上一片震惊喧杂的时刻,太子艰难喘息着,仰视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谢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喉管中淋漓的鲜血:“……母后她……果然忍不住了吗?……”

单超瞳孔紧缩。

谢云却毫无反应,那张轮廓深邃秀美的侧脸上,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他就这么一手死死按着单超,另一手从发间拔下了银笄。由丝带绑成一束的长发倾泻而落,但他并没理会,直接将银笄插进了桌上残存的酸果汤里。

片刻功夫不要,银笄一片漆黑。

“……投……投毒……”

阁老刘旭杰倒抽一口凉气,似乎难以置信,紧接着转头对侍卫失声怒吼:“还愣着干什么?所有僧人一概拿下!着人火速去我府中密室取家传雪莲花,快!”

“——此花能解百毒,必能救活太子!”

第3章 黄金箭

侍卫早有准备,片刻间便手持兵刃将慈恩寺团团围住,又冲进每一间房内开始大肆搜查。

佛堂内外的僧人也被全部押下,连智圆大师都被按着去了门外。刘旭杰手下有人上来抓单超,此时太子已根本说不出话来了,谢云便从善如流将手一松。

单超却转身一把按住了要上来带走自己的侍卫:“住手!太子撑不到雪莲送来的时候,我有办法拖延时间!”

侍卫步伐一顿,刘旭杰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谢云道:“押他下去。”

“你——”

“同一碗糖水,你喝了没事,太子喝了却中毒,焉知不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拉他下去,将太子送入内室等待御医。”

谢云的命令明显比刘旭杰有力,侍卫又要上前,却听单超厉声道:“那是因为在下身负武功可以抵御毒性!太子殿下情况危急,我刚才已用内力逼出大半毒血,但如果不再继续的话,余毒随血脉进入五脏六腑,就是神仙来都没用了!”

刘旭杰快步上前一看,只见太子面如金纸、嘴唇乌黑,毒性明显比自己想象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顿时有点发懵。

谢云冷淡道:“谁能担保你用内力真的只是为了帮太子祛毒?”

这话其实一针见血,但单超压根没搭理他:“若是太子真在各位眼前出什么意外,所有人都难逃干系,各位大人谁想承担这个后果?”

他沉着有力的目光环视周围一圈,凡触及者毫无例外躲闪了开去。

单超冷冷道:“——我会在御医赶来前为太子清除毒血,若太子有任何三长两短,在下愿意当场陪葬!”

谁也没想到在场那么多高官权贵竟能被一个出家人镇得哑口无言。堂上静默数息后,刘旭杰终于下定决心,唉地一跺脚:“还不快去!谢统领,此刻事关生死,就麻烦你从旁看着了!”

谢云没有回答,只瞥了单超一眼。

这个时候谢云再阻止就太可疑了,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单超也清楚,心内瞬间掠过一丝厌恶。

朝堂倾轧宫廷暗斗都是不可避免的,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当着自己的面垂死挣扎,不仅无动于衷,还阻挠别人伸手施救,这要多狠多硬的心肠才能办到?

不过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单超快步来到太子身前,简洁道:“殿下,得罪了。”说罢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太子虽然神智已经不太清楚,恍惚中却像知道单超能救他一般,嘴唇竭力阖动了几下,眼底流露出恳求般的光。

也不知道是真因为相貌相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这样的目光下,单超心中竟突然涌现出了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情绪——他略带自嘲地将这感觉驱散了,再次驱动内力催逼,太子心脉巨颤,哇地又喷出数口黑血。

毒血的颜色渐渐由深转淡,到最终出来的几乎是鲜红色的,太子剧烈狂咳了一声,虚弱道:“水……”

“殿下!”“殿下转危为安了!”“快快,快让人送水!”

堂下顿时一片欢腾,不知多少官儿同时出了口大气,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刘旭杰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太子的手,哽咽道:“郎君……”

他转向单超,似乎正要开口致谢,突然大门被咣当撞开,有个首领太监踉踉跄跄冲进来:“阁老!不好,御林军从智圆大师座下弟子信超房中搜出了东西,请看!”

话音落地四座皆惊,单超面色剧变。

刘旭杰失声道:“什么?!”

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高高举起一只托盘。这下周围拼命伸长脖子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托盘上有两件东西,一是黄纸包着的一小撮朱红色粉末,另一件赫然是玉枕。

金镶玉嵌,织造精美,朱红丝线钩织的九凤栩栩如生,没有一个人认不出来那是典型的内宫造物。

皇室之中母仪天下,能用凤凰者谁,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众人脸色一时都变得非常难看——先皇时,高阳公主私通辩机和尚,就是因为窃贼从辩机处盗出了公主的玉枕,才令奸情大白于天下的。此后贵族女子私通高僧众多,更有奉养和尚道士为面首的,一时甚至蔚然成风。

而当朝武后因为想要临朝听政的缘故,对阻碍她掌权的太子不喜已久,在朝野上下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武后真跟这个面貌英俊的信超和尚有什么暧昧,而毒杀太子案又跟皇后有所联系的话……

刻骨的森寒瞬间从所有人脊椎上窜起。

满堂鸦雀无声,刘旭杰几乎是扑到了太监面前,颤抖着手指捻起一撮朱红粉末。

“……砒霜,”他嘶哑道,“砒霜!”

“大胆妖僧!”刘旭杰蓦然转身,怒吼:“来人啊!把这淫秽后宫、谋害太子的妖僧给我拖下去!”

侍卫早傻了,听到这怒吼才如梦初醒。

单超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咬牙抓着桌沿稳住心神,喝道:“证据何在?在下并没有那些东西,这不是从我房里搜出来的!”

“同一碗酸果汤,你喝了没事太子喝了中毒,还要什么证据?!”刘旭杰暴怒呵斥侍卫:“还不快去!”

侍卫慌忙上前,单超再次退后半步,差点踩着了身后奄奄一息的太子。

砒霜根本不是他的,玉枕也子虚乌有,单超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在无声无息中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

那么——他锋利的眼神微微眯起,脑子却动得飞快:从智圆大师令他端上酸果汤到搜出玉枕和砒霜,一切阴谋到底是针对他本人,还是随机针对今天任何一个为太子端上吃食的僧人?

如果是针对他,那阴谋者所求为何?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太子中毒了,偏偏他没有?!

此刻时机紧迫,已不容许他再多想。眼见几个侍卫快步上前,单超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束手就擒,而是——硬搏。

他自己也不知道刹那间从灵魂中爆发出的凶悍从何而来,似乎困兽犹斗的本能从很久以前就深植在骨髓里,只是被两年来晨钟暮鼓的佛门生涯暂时掩盖住了,一到关键时刻,还是会从全身每一寸血脉中呼啸着复苏。

单超的手离开了桌沿。没有人发现那一刻他整只手掌突然闪过淡淡的黑光,既而向前抬起——

谢云道:“住手。”

单超目光一凛。

谢云却看都没看他,只起身走向众人,所向之处所有侍卫都谨慎地顿住了脚步。

谢云的步伐没有减慢,目光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半分。他对刘旭杰痛心疾首的目光视若无物,径直在高居托盘的太监面前停下了脚步,问:“谁说皇后秽乱后宫?”

他的声音那么平淡,却偏偏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人证物证俱在,辩机之事未远,你还想辩解什么?” 刘旭杰颤声道:“虽然满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谢统领是皇后的人,但铁证面前还是别狡辩了罢!”

他话里意思若有所指,谢云有点古怪地一笑:“刘阁老,你又乱说话了……我怎么听着你这意思,倒像是我也侍奉皇后秽乱后宫了似的。”

刘旭杰一哽,继而大怒想要呵斥,但谢云却没给他机会:“你刚才说人证物证俱全,人证为何?”

“妖僧就在此地!”

谢云懒洋洋问:“和尚,你认吗?”

单超站在太子身侧,冷冷道:“不认。”

刘旭杰张口欲言,谢云问:“物证呢?”

“皇后玉枕不就在你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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