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里(40)+番外

洪水慢慢退下的时候，被水淹没过的地方就是孩子们的寻宝之地。

草地上会生出许多黑绿色的地皮菜，树枝上会长出木耳，草地上会生出蘑菇……这些都是平日里不可得的美味。

小月最喜欢吃地皮菜，经常在大水慢慢消退之时挎着小篮子，走在高埂的草地上寻找地皮菜。大亮和她一起，两人很快就能捡满一小篮。

回家之后，把这些地皮菜清洗干净，掺着两个鸡蛋一炒，那味道是林中月若干年后还在苦苦追寻的童年美味……

——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营生，大人也有大人的忙碌。

看着水面上一阵阵翻起的大水花，男人们都在讨论着着这水下的鱼肯定不小；

瞅着水面上飘过的淹死的家畜，女人们纷纷感叹着太可惜了……

但是眼热归眼热，很少有人下水去捞。毕竟，大水无情，保命要紧。

不过，总有胆大不怕死的，林大亮的父亲林成增就是其中一个。

在一次洪水还未消退的时候，林成增看到上游飘过来一只羊，因为离他较近，他就拿了一根长棍试探着走下水去……

结果，那水面看着平缓，水下却很急，羊虽然捞到了，却也一个浪子把他冲走了，一眨眼就看不到人了……

张美凤吓得嗷嗷大哭，林成孝赶紧带着村里几个壮劳力赶去营救，一行人追了很远，才在下游的一个树杈旁找到了他。他爬在树干上，手里还紧紧的拽着那只死羊……

事后，村里人都笑话他要钱不要命。林成增也不在乎，回家以后把羊皮一剥，张美凤再把红辣子、花椒等一放，一锅美味的炖羊肉就出锅了……

父亲要财不要命，母亲爱贪小便宜，搬弄是非，这一家人在村里的名声并不好——

少年的林大亮此时已经有了强烈的自尊心，因为这个，总觉得自己在小月的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相反，林成孝和柳丰瑞夫妇二人在村里的名声很好，很多时候大亮甚至想，自己怎么没有那样的父母……

大亮羡慕着小月，却不知小月也有小月的苦恼……

第39章

望天收

原来，这些年，林家三姐妹都在上学，小云读了初中，小旭即将小学毕业……

三个孩子的成绩一个比一个优秀，奖状早已糊满了几面墙，家里的暖水瓶，保温饭盒、白瓷茶缸等都是孩子们抱回家的奖品，林成孝夫妇在欣慰的同时却也犯了愁。

因为单个孩子的学费虽说并不算多，但三个加起来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尤其是对于指望着庄稼地里那点收成的农村人而言，供养三个学生着实有些困难。

七亩地，望天收。赶上大旱大涝的天灾，庄稼收成就不好，勉强交了税粮，余下的粮食就不多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一个个大的惊人，这些余粮甚至还不够一家人的口粮，更别想有多余的粮食去卖钱了。

林成孝和柳丰瑞在小的时候都受过饥荒，知道饿肚子的苦楚，所以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让孩子饿到。

不求吃的好，只要吃得饱——最艰苦的时候，柳丰瑞会把玉米糁和白面混在一起，蒸上一大锅玉米面馒头，虽然口感粗糙，但也蓬松酥软，姐妹几个倒也吃的香甜。

柳丰瑞几乎每年都会喂着一群鸡鸭，养上一头猪，但是一年到头也没舍得吃上一口，到年底，鸡蛋换了盐，大猪卖了钱，最终都给孩子们交了学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目睹父母的辛苦，小月姐妹三个都十分勤俭节约，从来不会攀比或者浪费。

一次作文课后，老师强调下节课每个同学都要准备新钢笔，没有的就罚站。林中月回到家，看到愁容满面的父母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就这样，作文课上，优秀生林中月生平第一次被罚站了。后来还是大亮偷偷的把自己的钢笔递给了她……

懂事的三姐妹在物质上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平日里为了给家里省电，作业从来都是在天黑前就完成。

铅笔头削了又削，作业本也是正面用了用反面，至于课外书更是想都不敢想。

酷爱看书的小月无书可看，把哥哥姐姐的各种教科书看个遍还不过瘾，又跑到邻居家把人家墙上贴的戏曲连环画一遍又一遍的看……

那时候，农村确实贫寒，穷苦的也不止林成孝一家人，除了偶尔一两家有城里的亲戚救济，生活上会宽绰一些，大部分的家庭都没有富余。

整个林家湾，只有村支书的女儿小丽有一本厚厚的安徒生童话，这本书成了林中月的梦寐以求。

终于等来一次借书的机会，向来骄傲的小月也忍不住开了口，这才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