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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映桃花(161)+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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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晖咳了一声,继续转过头骂于副:

“就你能,就你会装逼,不是想当正常人吗?正常人早被那密宗掌门搞死了好吗?老牛吃嫩草枯树开新花,看你那怂样儿,年薪没有两百万还敢学人谈恋爱。中国三千万剩男就是三千万个你,这年头搬砖的工资都比你高,再给老子逞能下去,总有一天作死你自己……”

于靖忠一边点头称是一边低头摸烟,烟盒浸透了血,甚至连滤嘴上都染了血迹。

不远处颜兰玉想帮忙劝解,挣扎着要下车,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你怎么样?”

颜兰玉回头只见是楚河,正从另一端上了吉普后座。

他迟疑了下,坐回去笑道:“谢谢您,明王殿下。如果不是您的话……”

楚河打断他:“这种话不用说了。”

他探身拨开颜兰玉的头发,看见他头顶上那道可怕的撞伤已经结了痂——那是之前被凤凰血稀释过的水洗过的缘故。除此之外,他身上到处是撞伤、擦伤,非常严重的是一只手被烧得皮肉黏连,另外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这两处都只被周晖做了初步应急处理。

楚河维持这个探身的姿势,一动不动盯着他。

两人在昏暗的车厢里近距离对视,颜兰玉清晰地从楚河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不由微微向后一仰:“这……明王殿下……”

“别动。”

“……”

颜兰玉满心问号,半晌只见楚河眨了眨眼,睫毛微湿。

足足过了三十秒,楚河又眨眨眼,这次眼眶已经风干了。

颜兰玉嘴角微微抽搐:“殿、殿下……”

“没办法,”楚河无奈放开他,扑通坐到车座上:“我就是哭不出来。”

颜兰玉:“………………”

楚河非常遗憾,只得再次咬破无名指,取一滴心头血,滴在颜兰玉的水杯里让他喝。

那水刷然沸腾,立刻散发出浓厚的铁锈味,颜兰玉只得捏着鼻子小口小口的咽下去。很快,随着液体进入胃部,他快要麻木的剧痛的肋骨和手臂都渐渐轻松起来,内脏仿佛被暖流熨烫过一样妥帖,不由自主长长出了口气。

半杯水喝完,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烧焦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结痂。

虽然手臂伤痕累累的模样非常丑陋,但比起之前血流不止的样子已经好太多了。

“真……真神奇……”

楚河说:“对全无法力的人起效比较快,因为没有自身抗体的干扰。”

这句话尾音刚落,车厢骤然陷入了静寂。

颜兰玉长长的眼睫低垂,定定地盯着水杯。

袅袅白雾中他的身影清瘦而疲惫,眼神朦胧不清,仿佛连俊秀的脸颊线条都融进了昏暗里。

“我试图保住你的五芒星,但从地狱回来的时候它就熄灭了。但我想它应该保护了你的魂魄,不然像你这么衰弱的灵魂进入地狱时,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直接魂飞魄散。”

楚河伸手从裤袋里摸出一条红绳,递给颜兰玉:“不过镜心还在,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总之先帮你拿了回来。”

颜兰玉的目光有些涣散,半晌才动了动,慢慢抬手接过那块八咫镜碎片。

“……我刚才就察觉到了……”他轻声说,“只是一时不敢确定,太突然了……”

楚河看着他,目光中浮现出一种微微的怜悯。

颜兰玉把玩着那只碎片,白皙的指尖在尖角上轻轻摩挲。楚河曾经见过这块镜片从周晖、张顺、于靖忠等等人手里经过,然而从不像现在这样,觉得它与其相接触的手是如此匹配。

密宗门费尽心机,挑中颜兰玉炼成阴阳双面魂,想必是有必须要选择他的理由的。

“本来我就是个普通人,学这些东西不过是为自保,没想到现在突然没了,还挺不习惯的。”颜兰玉顿了顿,苍白脸颊上短暂地笑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反正密宗门灭了,需不需要自保也……无所谓了。”

他低头戴上红绳,手指因为烧伤的缘故,动作看起来有点笨拙。

“……一开始总会不习惯的。”

楚河沉默片刻,又道:“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你就会习惯正常人的生活。你会更平和,更踏实,更自由……束缚你两辈子的枷锁消失了,从此以后,你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像正常人一样上学、上班、恋爱,享受家庭……”

颜兰玉怔忪片刻,“但……人总要管点用才行吧,不然岂不是就变成累赘了……”

不远处,周晖终于暂时偃旗息鼓了。于靖忠顺手把烟灰弹了他一裤腿,在周晖的怒骂声中施施然起身,向这边走来。

“总有人不是因为你管用才愿意让你陪伴在身边的。”楚河微笑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我也曾经觉得自己是别人的累赘,很担心因此而被抛弃,但这种想法对毫无所求陪伴你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亵渎——你的观念被人扭曲太久了,会有人帮你慢慢扳回来的。”

颜兰玉回以疑惑的目光,楚河抬眼望向夜空,目光悠远。

“尽管要花很长时间,但总有那么一天……”

“只是不要像我一样,让别人等太久。”

于靖忠走到车边,向楚河点点头致意,然后转向颜兰玉:“你怎么样了?”

颜兰玉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从他沾着血的杂乱的眉毛,滑过硝烟未尽的脸颊,以及因为血和泥土而显得狼狈凌乱的迷彩服。尽管天寒地冻,但这么近的距离,连他身上的热气和汗意都透过布料传来,给人一种奇异又深沉的安全感。

“怎么?”于靖忠挑眉问。

“……我的……法力没有了。”颜兰玉沙哑道,“阴阳力保护魂魄,在魂魄返体之前就烧尽了……”

于靖忠愣了愣,大概完全没想到,但紧接着下意识问:“所以呢?”

“……”

“你都伤成这样了,阴阳力肯定没了啊。怎么你还想上前线不成?”

“……”颜兰玉眨了眨眼睛,于靖忠莫名其妙看着他,半晌一伸手,把他从车厢里猛地抱起来:“别在那乱想!走,大使馆派直升机来接我们了,赶快回北京吃处分去。”

颜兰玉被抱着大步向前,突然挣扎起来:“不……等等!先等一下!”

他勉强滑下地,因为脚踝崴伤的原因趔趄数步,幸亏撞到正往吉普车里走去的周晖,就顺手扶了一把。只听颜兰玉轻声而急促地问:“这就要走了?能不能等我一下?”

“你干啥啊三闺女?”

“我想去一个地方,伊势山下有一块空地……”颜兰玉看着于靖忠,夜色中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圈微微有点泛红:“我很快,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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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伊势山下。

说是很快,其实走过来很费功夫。山体已经塌陷了,坑坑洼洼的山路非常暗,于靖忠打起狼眼手电,才看见路面已经被横七竖八的枯树断枝盖满。

山径一路往下,最底部有一块被木栏杆圈起来的空地,隐约可见竖立着一座座石碑,但大多数已经在震动中被砸烂了。

周晖轻轻道:“……啧。”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楚河听见了,回头悄悄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于靖忠背着颜兰玉一路走去,周晖和楚河紧随其后。只见空地上的木栏已经完全朽掉了,一推就往下掉渣,于靖忠干脆一脚踹倒,走近前一看,赫然是一片墓园!

那林立的石碑都是墓碑,上面用日文潦草刻了名字和忌辰。有些棺木已经被震出了一个角,露出腐朽发黑的木材。

“还在里面,”颜兰玉小声说。

于靖忠恍惚明白了点什么,但没说出来,只拍拍他的手,向墓园更深处走去。

这块空地不大,跨过几座陈年老坟,前方出现了一座相对来说不那么破旧的墓碑。一座薄板棺材从地里震脱出来一半,板材边缘开裂朽坏,白石碑身已经被震得龟裂,但手电光映出上面刻的字迹还非常清晰。

坟墓的主人叫颜荆。

颜兰玉挣扎下地,踉跄走上前,呆呆地看着墓碑。

黑夜犹如长河,永无尽头。风吹过墓园腐朽的棺木,带着古老的怨恨和哀泣,奔向远方月光下广袤的雪原。

颜兰玉跪倒在地,捧起土洒在棺木上。他大概是想重新把棺材埋进土里,但被震出的面积太大了,冻土又非常硬,根本无法掩埋这座冰冷的薄棺。

于靖忠缓缓跪下身,按住了他颤抖的手。

“不要……”他哽咽道,“不要这样……”

颜兰玉呆呆看着他,眼瞳深处有种深深的、彻骨的迷茫,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中,四处都是寒风大雪,完全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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