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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醒(16)

好在平时训练有素,水中水盆才没掉地上。

第一秋绞湿丝帕,细细地为黄壤洗脸。

洗净之后,监正大人继续用脂粉调色作画。

黄壤心都在抖,可她没有办法!第一秋大多时候用指腹拍粉,后来他大抵觉得不便利,操起了桌上的毛笔。那毛笔有粗有细,他一一试用。

这是我的脸啊!!黄壤气得手脚冰凉。

监正大人又完成了杰作,他搁了口脂,站起身来,严肃地打量黄壤的脸。

黄壤敢打赌,她看见第一秋嘴角微勾——这个狗东西,他在笑!

旁边那仆从虽然躬着身,然而最终也难掩好奇。他抬头瞟了一眼黄壤,随后立刻埋下头,双肩乱抖。黄壤半点办法没有。

外面雪势渐大,地面开始发白。

屋子里烧着暖炉,第一秋重新为她洗脸,随后又沾了胭脂,在她脸上一通涂抹。最后实在无可奈何了,秋师傅用笔尖沾了口脂,给黄壤嘴边一边画了三撇胡子。

以此挽尊。

——吾有旧友损似汝,如今坟头草丈五啊。

黄壤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

果然,监正大人对窗学梳妆。辛辛苦苦地忙活了一下午之后,他又叫来上次梳头的工具人侍女。

那侍女抽搐着嘴角,替黄壤重新梳妆。监正大人捧着一盏热茶,坐在旁边观摩。黄壤觉得这个人挺无聊的,真的。

上京,内城。忠国公府。

忠国公是朝中老臣了,一直跟着师问鱼打天下。如今师问鱼沉迷长生术,对他也多有关照。故而他虽已一百二十岁,看上去却也不过六旬年纪。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解甲多年,然而身姿仍旧挺拔。

他在院中打一套拳,拳风仍虎虎生威。忠国公很满意。

忽然,他只觉得头脑一昏沉,一个人已经站在他面前。

此人衣白如云,护领水蓝,腰封系玉。他向忠国公微微颔首,温和道:“国公爷,别来无恙。”

“你……”忠国公只觉得眼前华彩灿然,不由退后两步,蓦地反应过来,“谢红尘!”

不错,此人正是玉壶仙宗宗主谢红尘!

忠国公当初护卫师问鱼,也曾出入过仙宗。

他心中一沉,下意识想要惊动侍卫。但很快他又不再轻举妄动。对面站的可是谢红尘,他那满院侍卫,又有何用?他索性问:“谢宗主乃方外仙师,今日踏足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说话间,他细细打量这位仙门玄首。上次见他,已是四十年前。四十年雨雪风霜,他竟半点不见苍老。仍旧是二十七八,风华绝世。

听说这些仙门中人,寿元动辄千八百年。也难怪陛下垂涎三尺、痴迷疯狂。忠国公默默地想。

“国公勿惊。”谢红尘的眼睛温和平静,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出言安抚,道:“谢某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叨扰国公爷片刻就好,不必惊动府上。”

谢红尘这个人,在仙门之中地位尊崇,不仅是因为他师出名门、修为深厚,更因他克己自律、谦逊周到、进退有度。

——纵然立场不同,他也是不会为难自己一介凡夫的。

忠国公一向自视甚高,但这一刻,如萤火之于皓月,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身板也不那么直了,抱了抱拳道:“谢宗主请入内奉茶。”

谢红尘竟然没有拒绝,他跟随忠国公入内。

他这样的人,贵足踏贱地,本不必与忠国公这等人寒暄。可他偏偏这么做了。他接过下人奉上的香茗,品了一口,道:“是初雾山的新茶,名叫一瓣心。”

“啊?”忠国公一愣,本以为他入内只是勉强应付。未想到他竟会真的同自己品茶。当下,他竟有几分慌乱,道:“正是。宗主见闻广博,令人敬佩。”

他下意识地恭维,谢红尘却忽然说了句:“此茶是内人六十年前亲手培育的变种,因一直同她试茶,是以记得。”

“啊。”忠国公恍然大悟,是了。谢红尘的夫人最擅长培育良种,这一瓣心,还是出自其夫人之手。他笑道:“这真是班门弄斧,惹宗主见笑了。”

这么一说,他却是放松下来。谢红尘又品了一口茶,说:“这些年仙宗与朝廷疏于走动,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但仙门对今上的事,一直十分挂心。”

他说话总是不卑不亢,给人一种真诚磊落的感觉。既然没有谢灵璧高高在上的强势,也没有师问鱼高深莫测的诡谲。令人心生好感。

忠国公忙拱手道:“宗主心系天下,大仁大义。”

谢红尘总算是进入正题,他道:“大义不敢当。但今上服用长生丹多年,吾闻之好奇,也曾拜托一故友寻了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