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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醒(160)

谢绍冲忧心更甚。

他目光一斜,看见书案一角的兰花。那兰花开得极盛,香气袭人。

那样的艳烈,与这清冷的书房其实不太搭调。

谢绍冲说:“这兰花很别致,香浓至此,怕也是阿壤培育的变种吧?”

谢红尘抬手轻触那兰花的叶片,轻声道:“息壤一族,生来就喜欢这些。”

“正是。”谢绍冲越看越心惊,说:“听说她还培育了名茶一瓣心,想来宗主这里也有了?”

“一瓣心?”谢红尘轻声道,“有,师弟是想取些?”

谢绍冲索性挑明,道:“师兄,绍冲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他神情郑重,谢红尘说:“说。”

谢绍冲叹了口气,道:“常言说得好,子大避母,女大避父。阿壤这孩子是极好的,你赏识她,也无可厚非。但说到底,她也是你的子侄辈。这般常年留在曳云殿练功,时间久了,只怕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传出些流言。”

他话说到了这种地步,谢红尘终究不能再闪躲。

可……一点肮脏心思被戳破,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谢红尘指尖微顿,随后继续轻轻梳理着案边的兰花,良久方道:“不过传道授业,师弟何出此言?”

他没有震怒,只有平静。

为何平静?

因为他掩饰了自己真实的情绪。

谢绍冲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说。真要说起来,我也是阿壤师叔。这孩子努力上进,我瞧着也十分心喜。不如就让她这些日子随我学艺。师弟也好奇,这丫头究竟学了你几分本事。”

他在用尽全力的为自己着想。谢红尘何尝不知道?

谢绍冲和他都由谢灵璧捡来养大。

虽说是师兄弟,但二人感情比之亲骨肉也不差。

这些年来,谢绍冲一直辅佐他,尽心尽力,从无怨言。

可是将阿壤交到他手上……

谢红尘久不作答。谢绍冲像是唤他晨起的人,委婉地想要惊散他的梦。

可他不愿醒。

他本就长居曳云殿,若是黄壤随谢绍冲学艺,那自己就极少能够见到她。

谢红尘想要留她在身边,或许终其一生也并不会怎么样。只要她每日过来,为书房除尘,为兰花浇水,为他烹一盏清茶。

她是这曳云殿的清歌,是他轮转的四季。

一想到放她入内门演武场,那些弟子会接近她,会与她谈笑,会讨她欢心。啊,还会向她求亲。

这些年,向她求亲的人可真是太多了。

谢红尘缓缓道:“不必。她在曳云殿练功这么些年,也早习惯了。怕是乍然去了内门,反而给师弟添麻烦。”

他还是拒绝了,像一个泥足深陷的人,拒绝了向他伸出的手。

谢绍冲不可能再说什么。

他只能笑道:“也是。这样的弟子,也只有宗主才有福分收入门下。师弟我门下这些小家伙,若有半个像她,我只怕睡着也笑醒了。”

“师弟说笑了。”谢红尘目光垂落在那盆兰花之上,花开得太艳,他双眸都沾染了浮彩:“若论天资,她比减兰差远了。”

他在自谦,为何自谦?

因为他将黄壤当作了自己之物。于是略作谦虚。

谢绍冲先时只是担忧,如今却是害怕。

是的,害怕。

像是看见手足入魔障,而自己无能为力。

他站起身来,说:“今日诸弟子正在演练新的剑阵,宗主不如同我前往一观,如何?”

谢红尘这才道:“好。”

谢绍冲让他先行,自己紧随其后。出曳云殿时,他又往里看了一眼,壁影重重,他自然是看不见黄壤。

但是在这曳云殿中,她的影子又似乎无处不在。

傍晚,黄壤从曳云殿出来。

她照例是前往祈露台照看良种。

何惜金等人并没有前来看望她,但每个月都会寄来银钱。而屈曼英更是会给她寄些衣衫首饰,还有各种好吃的。

黄壤这个人,心冷如冰,其实不太容易感动。

但收到这些大包小包、零零碎碎的东西,黄壤对这位并不熟识的姨母心生向往。

只是……还是莫要往来了吧。

否则自己报仇雪恨那一天,势必要同玉壶仙宗拔刀相向,这些亲近之人该怎么办呢?

于是,黄壤从未回信。

她只是用这些银钱,最大限度地培育良种。

说到底,只是一场梦。

就算是做这些,也已经是过于认真了。

她一路来到祈露台,那个傀儡竟然已经将良种照料得十分妥当。

草也除了,水也浇了,肥料也已经撒了。

黄壤十分惊喜,她于是有更多的时间和这傀儡对招。

这傀儡战力自然比不上演武场那具超甲级。但是它个头小,招式更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