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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醒(29)

第一秋一眼认出他——可不正是谢元舒吗?

他对这个人并无好感,于是神情也冷淡:“原是谢兄。漏夜前来,莫非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谢元舒摆摆手,道:“这次,我要向监正大人求一物。”

第一秋对他不甚热情,不冷不热地道:“哦?”

谢元舒凑近他,小声道:“一件可以吸取人修为的法宝。我知道,监正定有法子。”

“呵。”第一秋轻笑一声,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法子自然是有。可我这个人做事,一向看心情的。”

谢元舒显然早有准备,道:“只要监正开价。”

第一秋平时并不愿意跟他打交道,只因为谢元舒其实不得谢灵璧宠信。他虽然是玉壶仙宗的大公子,但其实无什实权。

而此时,谢元舒竟然这般说,可见定是大事。

第一秋问:“大公子想要吸取谁的功力?”

这个,谢元舒就不愿说了。他轻声道:“我花大价钱从监正这里购买法器,监正何必管我用到谁身上呢?”

蠢货,你不管用到谁身上,本座都喜闻乐见。最好你弄死谢灵璧。第一秋心中冷哂,却竖起四根手指,开出了一个数。谢元舒见他肯出价,顿时大喜:“四百万灵石,成交!只要法器有效!”

第一秋应下了这笔买卖,心中却也难免猜想——如此手笔,这个蠢货要用来对付谁?

点翠峰,曳云殿。

黄壤指腹轻轻抚过谢红尘的眉峰,突然,她的手腕被握住。谢红尘握得那样用力,带着他腕上锁链哗哗振动。

“你……你……”他几番想要说话,然喉间血涌,引得一阵呛咳。

黄壤只好又端了水,为他漱口。

谢红尘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他终于问:“为什么?”

到了此时,他心中惊怒与困惑,话里反而没有那么冷淡疏离。

黄壤坐在他身边,过了许久,说:“红尘,我们做了一百年夫妻。再是如何不喜,也终归有百年的情分。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被囚在闇雷峰,你会来寻我吗?”

她指尖轻触他的眉峰,轻声问:“你会拼着得罪谢灵璧,进来找一找吗?”

“你在说什么?”谢红尘完全不懂,胸内的剧痛令他气息混乱,“你怎会被囚在闇雷峰?”

黄壤环顾整个曳云殿,半晌说:“红尘,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被施以盘魂定骨针之刑,囚在闇雷峰最深处的密室里。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我只能日日夜夜地念你的名字,求你找一找我。”

谢红尘一脸茫然,问:“就因为一个梦?!你做这些,就因为一个梦?!”

黄壤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道:“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好多人,他们都跟我一样安安静静的,从不发出一点声音。那地方特别黑,只有法阵的符光偶尔亮起。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光。老鼠啃咬我们,蜈蚣和蚂蚁从我脸上爬过去。他们的伤口腐烂了,鼻子里都是蛆……”

她安静地描述这一切,道:“最开始,我还抱有希望。我一遍一遍地回想我们的过去。我觉得以你的性情,哪怕是一个你认识的女子不见了,你起码也会寻一寻。点翠峰与闇雷峰相隔咫尺,我想以你宗主之尊,要找到我无论如何总也不会是太难的事。我用闪烁的符光记录时间,你跟我说过的,符光明灭,便是一息。我就这么数着它,一刻也不敢错,过了一年。”

她的眼泪滑落下来,滴落到他手上,谢红尘近乎无力地道:“那只是梦罢了。你如今活生生在这里,黄壤!”

黄壤轻笑,说:“第二年,我就记不清时间了。老鼠从我头上跑过去,我太害怕,忘记数数了。那时候,我慢慢知道,你不会来的。哪怕只隔着一座山峰,你也不会来的。你不会为了我得罪你的师父。其实我不应怨恨。你厌恶我,我知道。”

她字字真切,谢红尘不由思索这一切,最终他沉声问:“你入魔了?”

怕也只有入魔,才会被幻境影响了神智。

黄壤脸上带着笑,但她轻轻摇头时,眼泪还是纷落如雨:“我嫁给你一百年,享受着宗主夫人的荣光。我所求的,你已给予。我告诉自己我不应该恨你。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夫君,全心全意侍奉了百年,我毕竟还是以为可以依托。”

她趴在床边,将脸埋到谢红尘肩头,眼泪如泉,打湿的他肩。谢红尘从不为她的柔情所动,无论她多么情真意切、楚楚可怜。

但是此刻,他被困八荒锁住,目不能视,危在旦夕。他只能试图稳住黄壤的情绪。于是他虽不懂黄壤的话,却还是道:“那只是梦罢了,我们都好端端地在这里,不是吗?你是我的妻子,你若不见了,我怎会不寻?我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