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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醒(55)

对,狼狈。

他的汗水浸透了衣衫,湿发贴着额头,气息微喘,似乎仍未从那场噩梦之中回过神来。

谢红尘的心沉落下去,说:“看来师父也做了一场噩梦。”

谢灵璧也顾不上吃惊了,他说:“难道你也梦见谢元舒那个孽障所为之事?”说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事,道:“梦中你也受了伤!你的眼睛……”

谢红尘摘下眼上素纱,烛火之中,谢灵璧终于看清他的眼睛。他此时微侧过身,有意避开了烛火直照。但是眼中的血丝却绞缠在一起,令他双目通红。

“过来!”谢灵璧招招手。

谢红尘上得前来,谢灵璧仔细查看,说:“并无外伤。还能视物么?”

“能。但畏光、畏风,刺痛,易流泪。”谢红尘还算冷静,他顿了顿,又道:“徒儿功力剩不足七成。师父情况如何?”

谢灵璧的怒火几乎要从头顶冒出来:“与你一般无二。”

平白损失了三成功力,这对他这种修为的人来说,损失实在太过惨重了。而且更令人愤恨的是,居然还不明原因。

谢红尘倒是冷静得多,他问:“我记得梦中师父中了盘魂定骨针,伤处可有影响?”

谢灵璧一怔,他下意识伸手触及后腰,然后整个人很快愣住——他后腰一片麻木。竟然是没有知觉。谢红尘见他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

果然,谢灵璧起身,慢慢走了几步。

许久,他沉声说:“腰腹一带没有知觉。”

这样的损伤,对气行周身的修行者来说,就是埋在体内的病兆,不知何时就会爆发。谢灵璧怒极之下,反而也恢复了几分理智。他问:“此事蹊跷,倒像是有人针对你我而来!”

谢红尘垂眸,他当然知道是谁。

梦境之中,黄壤低泣着向他讲述自己的梦。

彼时,谢红尘只觉得荒谬,她竟然会因为一个梦,而做出如此不可理喻之事。当时他一直认为,是黄壤入魔,陷入了迷障。

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她真的身中盘魂定骨针、被困闇雷峰十年呢?

谢灵璧抬起头,正要说出黄壤的事。罗浮殿外,弟子回禀道:“老祖,宗主。大公子伤重,已经卧床不起,实在不能前来了!”

谢灵璧大吃一惊,这才想起梦里谢元舒的结局。梦里他虽然身在闇雷峰,不能动弹。但是殿外弟子议论的话,他却是听得清楚。

谢元舒欲自立为宗主,被第一秋、何惜金等人合力围杀。

那他如今的伤势,恐怕要严重得多。

谢红尘也是一怔,道:“他恐怕真是伤重,师父不如过去看看。”

“这个孽障!”谢灵璧破口大骂,“若不因为他,你我何至如此!”

谢红尘只得劝道:“大哥是一时糊涂,可他毕竟是师父的亲骨肉。依我看,此事他也只是受人利用。”

“利用?!”谢灵璧眉头一皱,他也立刻想到一个人——黄壤。这个贱婢,难道是她动的手脚?不可能。她身中盘魂定骨针,此针仙门无人能解。

谁能救她?

谢灵璧很快排除了这个疑点,他转而道:“我前往外门看看。”

谢红尘送他出了闇雷峰,眼看着他下山而去,可自己却并没有离开。罗浮殿寂静无声,谢红尘盯着闇雷峰最深处,那里深入山腹,终年不见天日。

梦中,黄壤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起落沉浮。

“红尘,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被施以盘魂定骨针之刑,囚在闇雷峰最深处的密室里。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我只能日日夜夜地念你的名字,求你找一找我。”

“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好多人,他们都跟我一样安安静静的,从不发出一点声音。那地方特别黑,只有法阵的符光偶尔亮起。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光。老鼠啃咬我们,蜈蚣和蚂蚁从我脸上爬过去。他们的伤口腐烂了,鼻子里都是蛆……”

谢红尘脚步微错,向罗浮殿最深处行去。

他身为宗主,自然知道这山腹之中是什么。玉壶仙宗开派以来,便有一镇宗刑器——盘魂定骨针。此刑具分为盘魂和定骨二针,若入颅脑,则形如活死人。此刑迄今无人能解,若强行将针拔除,罪徒必定飞灰湮灭、身死道消。

多年以来,那些落到玉壶仙宗手上的恶徒,皆被施以此刑,关押在罗浮殿深处。

谢红尘走过长长的甬道,听见那个人字字泣血。

——“最开始,我还抱有希望。我一遍一遍地回想我们的过去。我觉得无论如何,哪怕是一个你认识的女子不见了,你起码也会寻一寻。点翠峰与闇雷峰相隔咫尺,我想以你宗主之尊,要找到我无论如何总也不会是太难的事。我用闪烁的符光记录时间,你跟我说过的,符光明灭,便是一息。我就这么数着它,一刻也不敢错,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