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人人都以为夏阳君是要办个稷下学宫,而直到此时,学堂外的广场才拥有了赵维桢初步构思的模样——
稷下学宫?她想要的是个雅典学院!
今日放榜,许多士人都知道赵维桢会在场,因而来得人比平日更多。
对此赵维桢毫不意外,她意外的是……
赵维桢转头看向身边的吕不韦:“你很闲么?”
外面打仗呢,作为秦相国不操心家国大事,往文人策士里面扎堆做什么!
而吕不韦完全不觉得自己多余。
他一身白色深衣,穿得相当质朴。但吕不韦气质文雅高贵,又生得一张白净端正的面孔。这般气度,伫立在诸多寒门之中,既显勋贵,还分外扎眼。
特别是近日吕不韦要来,赵维桢不得不与之配合,也换上较为简朴的浅色衣裳。
一下子便从秦相国与夏阳君露面,变成了“咸阳学堂的先生与士人交流”。
赵维桢可太明白吕不韦的意思了:他就是想摆出礼贤下士亲民亲士的姿态。
吕不韦自然看出了赵维桢那丁点微妙的不痛快。
可他完全不心虚,只是抄着一双手、挂着谦逊温和的笑容,一边客客气气地同士人们打招呼,一边哭笑不得地回应:“维桢莫忘了,文茵也是今年的考生。我一个当爹的,来关心自己女儿的成绩还不成?”
好吧,这个理由赵维桢接受了。
别的方面不提,吕不韦对两个闺女是诚心实意的好。
“你放心。”
赵维桢淡淡道:“相国亲自帮忙补习,还能落榜不成?”
话音落地,吕不韦“噌”的扭过头:“当真?!”
没见过吕不韦真心发笑,是不会觉得他贴在皮囊上的完美假笑有问题的。但眼下他一双明眸骤然亮了起来,便凸显出刚刚客套时有多么心不在焉。
“我骗你作甚。”赵维桢莞尔:“考了个倒数第一,但也是考进来了。”
咸阳学堂一班就收五十个人,这还是第二年,考生比头年多太多。文茵能考到第五十名,已经算作小学生中的尖子生啦。
“是喜事啊!”
吕不韦长舒口气,而后眉眼之间的自豪便按捺不住:“不枉文茵一番苦学!”
呵,一番苦学?
要不是吕不韦提溜着学习,还不知道她能考成什么个德行呢!
想到小女儿的性格,赵维桢就头疼。
“也不知怎么生的。”她嘀咕道:“明明长得一样,性格却相差这么远。”
说的自然是德音和文茵。
德音性格敏锐文静,也坐得住。背书、练字不在话下,在学堂的成绩也是一顶一的。
而文茵,有时候赵维桢觉得自己生得不是个女儿,是只小猴。平时招猫逗狗、翻墙爬树根本不在话下,淘气又活泼,好像浑身使不完的精气神。
“为人父母,所求不过后代一生顺遂。”
吕不韦缓言劝道:“她们两个,就算自己能力不行,有你我在,也不会苦到哪里去。只要开心就好。”
这话说得,比好多二十一世纪的爹妈都要开明。
“再长一长,送文茵去学武算了。”赵维桢说:“我看她挺羡慕男孩儿们舞刀弄枪。”
“也好。”
吕不韦没当真,忍俊不禁道:“说不得十年之后,秦国就出了第一位女将军呢。”
而后他看向咸阳广场中央的公示栏。
赵高拎着榜示与浆糊走过来,在一众士人、家长,以及好事的公卿贵族簇拥下,将入学名单贴了上去。
“文茵入门,还是双喜临门呢。”吕不韦说。
赵维桢挑眉:“前线有消息?”
吕不韦颔首:“有好消息,也有不好的。”
他倒是没和赵维桢玩你想先听哪一个的无聊游戏。不等赵维桢反应,吕不韦继续说道:“好消息是廉颇将军一路势如破竹,打下了南阳。”
赵维桢猛然一顿。
这……倒是真的好消息!
秦军纪律严明,纵然是兵力强盛的赵国也比不上,更遑论打的是国弱兵衰的韩国。
而且打下南阳,韩国基本也不剩下什么了。
历史上的韩王就是在秦军攻破南阳后主动请降的。
“只是不韦听闻,”吕不韦轻声道,“廉颇将军在打下南阳后,就将兵权交给了蒙武将军,若要上书秦王告老。”
赵维桢阖了阖眼。
吕不韦口中“不好的消息”,怕就是这条。
早在请动廉颇将军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与赵维桢说的:打一场胜仗,然后他走。
看来强盛的秦国和强力的秦军并没有让老将军改变心意。
“老将军人明白着呢。”吕不韦凝望着人头攒动的广场,不禁感叹:“古往今来,多少能臣、良将,要么死无全尸,要么下场凄凉?他为秦国打一胜仗,一则血洗为赵摒弃的耻辱,二则还了维桢一个人情,三则以凯旋结束戎马一生。名、利,以及恩情,他都算得清清楚楚,算作有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