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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照河山(86)

少年低声道了句:“是。”便在掌门微笑的目光里站起身,沉默着退出了房间。

关押两个男人的牢房被设在刑堂之后,终年不见阳光,只有一个小小的通气口开在高墙之上。铁门打开的声音相当刺耳,颜兰玉走进牢房,灰尘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摔伤的男人在稻草堆上昏迷不醒,脸色泛出淡淡青灰。黑影里另一个身影动了动,只听铁链哗哗作响,道:“喂,小兄弟。”

他竟然说的是汉语,而且声音是带着笑的。

颜兰玉默不作声的看过去,只见那年轻男人赤裸上身,穿着破烂背心,脸上血迹干涸,显得非常悍气。

“给点水喝吧,小兄弟,渴得都要冒烟啦。”

颜兰玉解下水囊丢过去,男人在铁链哗响里敏捷的一接,自己先不喝,而是扑过去喂给同伴,大概喂了半袋子水,才自己仰头喝了几大口,非常享受的抹抹嘴。

颜兰玉的目光波澜不惊,等到男人喝饱了才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说汉语?”

“猜的,”男人立刻撒谎,“我猜你是中国人。”

少年没说话,半晌才简洁的问:“——名字?”

男人笑起来。

“——于靖忠,”他说,“两横一竖的于,绥靖的靖,忠义的忠——小兄弟,不好意思,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第63章 、番外 下

那天晚上颜兰玉回去的时候,掌门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杂事,松岛优子等几个大弟子跪坐在下位上,恭恭敬敬的低头回答。

颜兰玉只在门缝里看了一眼,无声无息退到走廊上候着,看庭院池塘里反射出粼粼的月光。

雪已经停了,空气里混杂着冰冷的清鲜,屋檐和树枝上积满了厚厚的银装,月光下仿佛琉璃寝宫一般。

颜兰玉隐没在廊下石柱的阴影里,仿佛一个并不存在的幽灵。有个洒扫仆佣从他身边匆匆经过,竟然完全没发现他,直到走了一圈转回来拿东西,才一眼瞥见石柱下站着个雪白的影子,不由失声惊叫起来:“啊……”

颜兰玉手快得几乎看不清,眨眼间将仆佣的嘴一下按住,惊呼被瞬间闷在了喉咙里。

那仆佣这才看清是掌门身边那个温顺沉默的小姓,惊魂未定的喘气:“您怎么……”

颜兰玉立刻示意他别出声,谁知掌门还是听见了,隔着纸门懒洋洋的问:“谁在外边?”

仆佣吓得面无人色。

颜兰玉轻轻一挥手,示意他莫出声,只管离开。然后踩着雪走上前,在纸门上叩了叩:“非常抱歉,是我。”

“——哦,兰玉啊。”

里边大概沉寂了好几秒,才听掌门吩咐:“既然是兰玉,就进来说话。”

颜兰玉拉开纸门,低着头走进去,只见掌门大马金刀随便歪在茶几上,看了他便悠然道:“怎么说来着?”

瞬间他感觉房间里好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抱歉,实在问不出什么来。”

掌门点点头:“我也早料到了。”

松岛优子膝行上前半步:“既然对方有可能是敌国的人,又被我们人赃俱获,就算关起来严刑拷打又怎么样呢?实在不行杀了灭口,反正外人也没法说出什么来……”

“哎哟哟,这可不行。我们兰玉脸色都变了呢。”

掌门声音里仿佛带着调笑,连头也没回。坐在他身后的颜兰玉脸色这才真正有些变了。

他听松岛优子这么说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想法,但是绝对没有表露在外。就算坐在同一个房间里面对面的师兄师姐们,可能都无法发现他一瞬间眼神的变化。

但是背对他的掌门却这么说。

“我……”

“我开玩笑的,”掌门漫不经心的打断了他。

颜兰玉默然欠了欠身,重新跪坐在男人身后。

“那两个人杀不得,因为抓住他们的时候并没有人赃俱获。他们想要的东西,被我放在其他地方了。贸然对他们下手的话,将来可能会惹来麻烦。”

掌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兰玉。”

“是。”

“那两个人先交给你看管,别放跑了。”

“是。”

掌门吩咐完,突然兴味索然了,只草草听弟子说了些日常的杂事,便挥手道:“散了吧。”

颜兰玉正跪坐在门边,闻言轻轻推开纸门。几个师兄弟告了别,从门口鱼贯而出,最后松岛优子走出去,轻声道:“有劳。”

少年合拢纸门,柔顺的发梢下看不清他的眼神。

“嗤,他真是小姓啊。掌门把事情交给他真的没问题吗?”

一个师弟回头看了眼透出烛光的纸门,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调笑。松岛优子还来不及开口阻止,又有人随口说:“不是很好吗?柔顺沉默的小妻子一样,也不必特意去关注吧。再说看管犯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掌门大人不像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心智的人哦。”

“我知道啊,随便说说而已。不过那位小姓很有美色吗?我怎么从来没发现……”

“太没存在感了吧。之前我也没觉得,后来无意发现的……”

议论声渐渐远去,和室的烛光下,掌门把玩着玉质镇纸,突然道:“兰玉啊。”

“是。”

“缩骨术练得怎么样了?”

“恕我愚钝,还未完全掌握。不过骨头已经松动了,再过几天就能悟出诀窍了吧。”

掌门盯着温润碧绿的镇纸,突然笑道:“你愚钝吗?我一点也不觉得哟。出生半年便会开口叫人,两岁大小就说话流利,七八岁无师自通的学会说汉语、写汉字,这要是放到古时,你能算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了。”

“……兰玉不敢。”

“我们私下相处,别做得这么礼数周全了。”

掌门突然伸手把少年的下巴一挑,凝神看了半晌,微微笑道:“兰玉,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看你的眼睛,就像看到一个历尽沧桑的中年人……”

颜兰玉悚然一惊,条件反射抓住掌门的手。

掌门却瞬间翻掌在他手背上摸了一下,笑眯眯道:“哟,发火了。开个玩笑而已嘛!”

没过几天掌门出门,本来循例要带颜兰玉,但是少年在那个雪夜受了寒,不好出门见风,掌门只得算了。

“要茶没茶要水没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趟门出得还真是不方便呐。”临走的时候掌门唉声叹气,一脸不满意的神情:“小兰玉,早点好起来哟……别拖到我回来还不好,那我就太可怜了。”

少年连忙从榻上支起身体,被掌门轻轻按下去了。

“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了。这段时间秘宗门的事情就交给相田来处理,他平时做了哪些事,回来以后你记得说给我听。”

相田是掌门的嫡亲师弟,平时就担负着内务的责任,把权力暂时交给他也说得过去。

颜兰玉低下头“是”了一声。

掌门走后的第二天,颜兰玉独自去了刑堂牢房。

于靖忠和他那个手下的伤口都在恶化,但是好歹有饭吃,有水喝,精神比前两天也不坏到哪里去。

因为掌门走了,又没人能逾矩管颜兰玉的事,所以他行动比掌门在的时候自由很多,还带了点酒过来给他们御寒。

“如果死了的话,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喝酒了呢。”于靖忠虽然这么说着,还是把大半酒让给了重伤的同伴,“——哎,小兄弟,你那天说的事……”

颜兰玉冷冷道:“这两天掌门不在,要走就趁现在了。”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没法扔下同伴不管啊。走一个也是走,两个也是走,干脆你就把我们都放了……”

“如果只跑了你一个,还可以伪装成你重伤我,夺走钥匙跑出牢房。但是如果加上你重伤昏迷的同伴,我怎么跟人解释自己被受了伤又拖着个累赘的你轻易打倒?”

于靖忠毫不介意的坐在污迹斑斑又十分冰冷的地面上,手摸下巴想了一会:“唔,但是我必须带走战友,这是国安局的规定……”

“掌门大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了。”颜兰玉打断他,“——你没见过那个男人出手,你不知道他像鬼一样精明可怕!”

牢房笼罩着终年不散的潮湿的霉味,阴影仿佛沉重的砖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于靖忠的眼神里带着极不易为人察觉的试探和考量,沉默半晌后突然道:“小兄弟,那天晚上我看你出手,那术施得很是不凡啊,你出生在秘宗门?”

颜兰玉默然不语。

“上过学吗?平时都干什么呢?我看你跟那掌门挺亲近的……”

“我有自己的难处,”颜兰玉低声道:“你最好别打我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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