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曹贼(308)

陆逊,果然是这华亭陆家的子弟……

不过陆议后面的一句话,却让曹朋傻了。

“陆逊,就是小侄。”

荀衍也愣住了,“你就是陆逊?”

“年初时,小侄行了及冠之礼,而后便定下了婚期。当时小侄……叔父既然出使江东,当知陆家的状况。陆家和顾家,都是吴郡百年望族,如今又结下了亲事……小侄觉得,日后必会步履维艰。小侄如今纲纪门户,更觉责任重大,所以便改了名字,为‘陆逊’。”

逊,有退让,隐忍,和光同尘之意。

同时也代表了陆家目前的状况,必须要和光同尘,必须要去退让,必须要去隐忍……

陆议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陆逊,大致上也就是这个意思。

听陆议这番话,荀衍不由得感慨万千。别看陆议年纪小,可是这处世求生之道,已炉火纯青。

他没有说的太明白,但这一个‘逊’字,却将他的困境,形容的无比透彻。

陆议说:“叔父为何突然问及此事?小侄改名之事,并无太多人知道。除了伯父之外,就连家里人也不清楚。我原准备大婚之后,再公之于众人……叔父又是从何处得知此名呢?”

“这个……”

荀衍犹豫了一下,“难道江东,再无第二个陆逊?”

“据我所知,吴县陆姓子弟,没有人叫陆逊。”

荀衍扭头,向曹朋看去。

曹朋眼珠子一转,连忙道:“先生,学生也是在偶然间,从坊市中听说。

人言陆逊才学过人,乃江东俊杰。但具体是哪里人?学生不太清楚,故而途中有此一问。”

曹朋这一席话,把问题一下子含糊过去。

坊市中听闻?

那自然无从考究……

陆逊脸色有些不太自然,轻声道:“敢问,那人是什么模样?”

“方士,是个方士。”

陆逊玉面微微一沉,透出凝重之色。

许久之后,他苦涩一笑,长叹一声道:“树欲静,风不止。”

这句话,是春秋时皋鱼所言,出自《韩诗外传》。濮阳闿精研韩诗,所以曹朋倒也不陌生。

原话就是后世极有名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陆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我已经努力的隐忍退让,可是看起来,还是有人想把我推到风口浪尖。

荀衍沉默了。

“贤侄。”

“喏。”

“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请叔父明言。”

荀衍犹豫了片刻后,轻声道:“若江东不可留,不妨前往颍川。”

陆逊苦涩一笑,“非是小侄不愿,是家业于此,恐难离去……不过,叔父此言,小侄铭记心中。”

曹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编造出来的一句话,居然让陆逊生出离开江东的念头。

如果,如果陆逊不在江东,他日谁能抵御刘备呢?

曹朋也不禁心中叫苦,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得出,陆逊其实对孙氏,颇有怨念,甚至是仇恨。否则,他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语来。一切早在庐江时,便有了一个定论。

只是,既然陆家和孙氏之间有如此仇怨,为何陆逊后来……

这其中的机巧,曹朋是百思不得其解。

……

酒宴过后,陆逊安排荀衍等人歇息。

陆家的门楣似已破败,但是其产业依旧存在。陆康死后,陆纤和陆康两支后人,便合而为一。

两家部曲也随之合并起来,倒也有自保之力。

陆家北跨院,是陆康的子弟居住;南跨院,则归于陆逊一家人。

近两顷大的宅院里,居住有大约千人。其中部曲约八百,而陆氏子弟,不足两百。荀衍说,当初陆家子弟近五百余,再加上旁支远支,足足有两千之多。虽算不得吴县第一望族,但绝对能排进前十。只是,自陆康死后,嫡支损失惨重,只剩下这不足两百人,而且老的老,小的小……而远支旁支,则流离的流离,逃亡的逃亡,使得陆家再也不复当年的声势。

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

陆家就是这种状况。

不晓得日后,陆家能否重新崛起?

曹朋很想告诉荀衍,陆家一定能够崛起。

不仅仅是崛起,而且会是极为强大。依稀记得,孙吴后期的时候,整个江东的水军,都控制住陆家的手里。陆逊以下三代豪杰,把陆家打造成为江东第一世家,其实力甚至超过荀氏……

许是见老友家道破败,荀衍的心情并不好。

在安定下来后,他早早便回房歇息。

而曹朋和夏侯兰,依旧是住在荀衍卧室的旁边。

夏侯兰赶了一天的车,也有些乏了。所以倒在榻上后,便呼呼大睡。

曹朋则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到江东以后,他就时常失眠。

披衣而起,曹朋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江南的风景很好,但是暗流激涌,让人感觉到很压抑。

在这里,曹朋觉得没有自己施展拳脚的余地。所接触的人,全都是当世俊才,连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不敢有片刻放松。相比之下,在许都、在海西、乃至于在东陵亭,则显得很自在。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广陵呢?

……

月光如洗,洒在庭院之中。

院子里静悄悄的,那院墙上爬满了爬墙虎,将墙壁染成了绿色。那绿色见,点缀着几多小白花,给这夜色平添了很多情趣。沿着碎石铺成的小径,曹朋漫步,不知不觉走出了庭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为清幽淡雅的香味。

曹朋耸了耸鼻子,感觉着这香气,似乎有些熟悉。

地面上,桃红杏白残落,深夜的露水,更把幽径打得湿涔涔,漫步其间,颇使人心思迷蒙。

前面有一个拱门,过去了便是陆家的花园。

曹朋迈步,从拱门穿过,就见小径尽头,花海之中,有一个小小的花亭,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之所以说它醒目,是因为那花亭上,吊垂紫藤。

一朵朵紫藤花绽放,将花香喷洒天地。

那熟悉的香气,就源自于紫藤花……曹朋站在小径上,顿时呆立住了。

因为,那紫藤花下,一个白衣少女,正静谧而坐。曹朋只能看到一个勾勒出玲珑曲线的背影。

雪白的颈子,呈现出优美而性感的曲线。

少女一袭禅衣,跪坐与紫藤下,修长的手指从琴弦上掠过,顿时传出优美琴声。

黑发披散,犹如瀑布,垂至腰间。

在月光之下,那少女就如同一个人间的精灵般,不带半点凡尘气息。

曹朋是个乐盲,听不出什么好坏。

前世他的那个年纪,是听着谭咏麟张国荣的歌曲长大,说实话对于古乐,他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只是,他从琴声中,听出了一种如泣如诉的悲伤。

曹朋站在小径的尽头,驻足聆听少女抚琴。

忽然间,铮的一声琴弦崩断,琴声戛然而止……白衣少女把那昂贵的古琴举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啊!”

曹朋被少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过,随着他这一声轻呼,少女蓦地转身,朝他看过来。

月光下,少女面貌柔美,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动人。但那双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冷芒,令曹朋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曹朋连忙上前,想要与对方道歉。

毕竟,人家摔琴是人家的事情,他扰了人的清净,道歉也在情理之中。

哪知道,他才上前两步,白衣少女却转身离去。等曹朋到了花亭中的时候,少女婀娜背影,已消失在花海之中。

“对……不起。”

曹朋道歉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花亭中,有一抹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曹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体味着那少女留下的芬芳。半晌后,他蹲下身子,伸手将地上的古琴拾起。古琴的做工极好,琴首雕镂凤凰图案,在夜光下,极为清晰。上面还有一个字,但曹朋不认得。字,并非时下流行的隶书或者篆文,但曹朋可以确定,那就是一个字……

上一篇:刑徒 下一篇:篡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