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曹贼(528)

身体半依着帅案,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正秉烛而读。

在他下首,依次坐着两名男子。

吴班也认得那两人,一个是飞眊军司马夏侯兰,另一个则是行军司马甘宁。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坐着,如同老僧入定。当吴班走进来时,竟无一人看他,更无人理他。

“末将吴班,参见校尉。”

吴班心里有点发慌,上前躬身见礼。

还是一样的人,还是一样的地方,还是一样的景物。

可是给吴班带来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此时的曹朋,没有昨日那种暴跳如雷,更无半分怒气。

他就坐在那里,手捧书卷而读,却令吴班心中,生出难言的恐惧。

堆放在帐外的那些人头,是舒强的部曲。也就是说,曹朋已经剿灭了舒强所部……

“嗯!”

曹朋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吴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了想,悄然退到一旁,在夏侯兰的下首处坐下,一动不动。

点将鼓已经停止,可渎亭四部司马,只来了吴班一人。

曹朋没有任何表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大约又过了十五六分钟,大帐外传来两个军司马的应卯声。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看到了帐外的那些尸体。

曹朋放下手中书卷,慢慢抬起头来。两个军司马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着,走进了大帐。

“末将……”

曹朋不等他们开口,抬手示意他们住嘴。

他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中军大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吴班看着那两名军司马,不由得暗自苦笑一声。

“本来,曹某奉命来此,是受司空所托,出镇渎亭。

说实在话,诸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延津下来,在这等情况下守在这里,可说是难能可贵。若非迫不得已,曹朋是很想与诸位把酒言欢,好好相处。若有机会,一同建功立业。

曹朋深知,自己资历不足,所以也不想为难大家。

可是,军令如山,军法如刀……这渎亭大营里,某为主将,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我昨天说过,卯时点兵,操演兵马。若不至,以军法论处,绝不会姑息……我不喜欢杀人,却不介意杀人。舒强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昨日三通点将鼓,他却未率部前来……大敌当前,军法容不得任何人违抗。某不得已,只得使人前往塔村,再次命舒强前来。可舒强仍不听调遣……此等情况下,我只得下令,将舒强及其所部人马剿灭……唉,想来着实心痛。”

果然!

吴班不由得心里一颤,抬头向曹朋看去。

这时候,阚泽走进了中军大帐,手里还挽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放在帅案前的地面上。

“禀校尉,此次韩德郝昭所部出击,共击杀反贼一百八十七人,与舒强所部人数吻合。

舒强首级,被韩德军侯所获,现呈于校尉,请校尉检验。”

“都是自己人,我有什么好检验?将舒强首级,悬于辕门之上,以警他人。”

“喏!”

阚泽拿起人头,转身步出大帐。

吴班看着曹朋,心中暗自感慨:这位曹校尉,真不愧是能火烧八百,诛杀颜良的人物。只凭这份沉稳和谋划,就非我等可比。还以为昨日他是恼羞成怒,不想他已是做出决断……

这是个杀戈果决的人物,我还需小心才是。

他正想着,耳边却响起了曹朋的声音:“刚才,三通点将鼓毕,只有吴元雄一人应卯。我记得,他的军帐位于浮桥东岸,距离中军大帐最远,反而最先抵达……两位军司马,就在我中军大帐之畔,三通鼓毕,却不见踪影。今晚,已死了许多人,我实不欲再开杀戒。可我若是不处罚,则军令威严何在?两位军司马,可否给我一个解释,也好令我不行军法呢?”

一边说着,曹朋慢慢抬起头,目光灼灼,凝视着两位军司马。

噗通,两个军司马跪下了!

“校尉饶命,校尉饶命。”

他们算是明白过了,眼前这少年并不是一个刚出道,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其杀戈果决的狠辣手段,足以证明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到,而且不会计任何后果的家伙。试想,有哪一个校尉刚上任,就敢把一百多个部曲干掉?可曹朋做了!不但做了,而且做的是干净利落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等到大家明白过来的时候,一部人马,已经变成了一堆无头的死尸。

曹朋既然说出军法威严,那就定然会做到。

吴班看着两个同伴,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苦笑……

其实,他昨天何尝不是想要看笑话。今天能准时抵达,不过是习惯而已。如果不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说不定……暗自叹了口气,吴班知道,这渎亭大营的天,恐怕已经姓曹了!

曹朋站起身来,绕过帅案来到两个军司马跟前。

“非是某家想要杀人,实在是……

我今日若不处罚二位,这军法威严,如何能够服众?可若让我杀了你二人,我心实有不忍。

两位,可有高见?”

我不杀你,以后就没法子再命令别人;我杀了你,又有些不忍。

曹朋说的很清楚,让两个军司马如堕冰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校尉,两位司马并无大错,也许只是被耽搁了时间。

如果就这么杀掉,说不定会令校尉声名在营中受损。那些军卒,说不得会因此以为校尉公报私仇……豫有一计,可使校尉即能免了两位军司马的性命,又可以令营中士卒无话可说。”

田豫起身劝阻,两个军司马顿时惊喜万分。

曹朋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田豫一笑,“其实很简单,若两位军司马非校尉部曲,即便是来得晚了,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哦?”

曹朋露出疑惑之色。

而两个军司马则有些莫名其妙。

田豫呵呵一笑,“两位军司马不是要往长水营报到吗?”

曹朋顿时恍然大悟,露出一抹喜色。

田豫的意思就是说,把这两个军司马调走,这之前误卯的罪名,自然可以不必再去计较。

他回过身,看着两个军司马,“两位以为如何?”

吴班不禁暗叫高明,把这两个军司马调走,的确是一招妙棋。

曹朋已经杀了舒强所部,如果再杀了这两个军司马,弄不好会令军卒产生出恐惧,甚至发生营啸。

调走了两人,曹朋可以顺势接受他二人部曲,同时还能令两个军司马感恩戴德,更给军卒以宽宏印象。这一手,可算得上是一箭三雕。只要那两人点头,渎亭大营将彻底被曹朋控制。

这一切,恐怕是早就设计好了,只等这两人上钩。

如果两个军司马今天准时应卯,说不得曹朋还要另想他法。只可惜,这两人自己撞上前来。

吴班虽然看出了端倪,却不能站出来挑明。

心里更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这少年的手段,可算得上是高明。

“我等愿往长水营。”

两个军司马连声呼喊。

曹朋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灿烂笑容。

“说起来,某曾为北军中候,长水营倒也不算陌生。

长水营的郗校尉是个好人,其行军司马夏侯尚,更是妙才将军的侄儿,和你们的关系也听亲近。昔日妙才将军是陈留太守,你二人是奉他征辟而来。如今到伯仁帐下,定然平步青云。

但是,你们的部曲,必须留下……”

先离开这里吧!

和这个笑面虎在一起,压力实在太大。

两个军司马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

只是,人家把事情摆在了台面上,于情于理他们只能感恩戴德,却不可能有半句怨言。

“我等部曲,本就是渎亭武卒,自当留下。”

“如此……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们带着书信,立刻去酸枣,向伯仁司马报到去吧。”

上一篇:刑徒 下一篇:篡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