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月(32)

这批人中有男有女，数量不等也不均匀，相貌年纪修为身高皆参差不齐，唯有身上服饰穿得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墨绿长衣，衣摆绣有骷髅头形状的白纹，并一头齐踝长发。男的脑门上顶乌金发冠，女的梳着高耸如山的飞天发髻，个个都散发着生人勿近闲人勿窥的冷漠气势。

这群人身上特征显著，以我这双见多识广的火眼金睛，只用觑上一眼，立即便能看透对方底细，心里倏忽划过四个大字: 太夤族。

这是个古老的仙族，传承悠久，源远流长，具体有多古老那就不得而知了。外头关于这一族的传闻数不胜数，我在世时也听过许多，据说他们这一族女子与生俱来就比男人天资更高，而天资决定修为，天资高了以后修为也更高，所以他们素来重女轻男，女子负责称霸称王，男人却没什么地位，只负责传宗接代就算尽本分了。

只是，因这个少数民族十分低调孤僻不合群，自个儿偏安一隅，不与外人打交道，所以听是听说不少，见过的人却寥寥无几，至少我没见过。

也正是因为他们孤僻旁人看来便格外神秘，越神秘越有噱头，也就越有名，而今已是闻名遐迩。

我从前无缘得见，而今总算见到了，发觉那些人除了头发长些，表情少些，苦大仇深一些，似乎与外面凡人没什么不同。分明并无稀奇之处，却弄得神神秘秘，真是会装。

但很快，我发现我比他们更能装。

姑娘们依然被傀儡高高托在半空，此时却个个都陷入昏迷，不省人事，大约都是被吓晕的，只有我一人保持清醒。

可我人虽然清醒着，却不能让太夤族的人发现，不然否则他们真过来将我迷晕，到时候人事不知，怎么死的都不晓得。虽然我也知道他们既然抓了活口，多半不会轻易将人弄死，但为防万一，能清醒还是清醒更好，于是乎，我不得不闭上眼睛佯装昏迷。

耳盼是男男女女交谈的声音，就听一女子尖着嗓门发号施令:“这次抓了多少？清点统计一下，看看够不够数。已三更了，若是不够，得赶紧趁夜去补，天亮人一多就不好办了……哎你你你，说你呢，那么粗鲁干什么。这些姑娘都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身子骨嫩得很，若是折胳膊断腿了你当待得起吗？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然后是一群男人连声称是，那语气，简直是孙子跟祖母请安一样。我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这堆大老爷们点头哈腰的情状，敢情这太夤寰还真是女人的天下。

折腾了大约半柱香的时辰，清点完毕，数目也够了，大家便启程打道回府。

耳畔清风起，看来是傀儡们又开始腾云驾雾了。为勘察路线，我还得暗中悄咪咪的睁下眼睛，以免到时候不知被送到哪个犄角旮旯还找不到来路。

可我明显睁得太迟了，这时大家正在一片林子里穿行，周遭尽是一眼望不到梢的参天大树，将苍穹遮得严严实实，若是降雨，估计一滴水都渗不进来。树跟树之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老葛藤，盘根错节的，恁我再怎么看也找不到东南西北，更别提来时之路了。

前方是太夤族中人领头开道，傀儡们亦步亦趋跟在主人身后，然大家却并没有腾云驾雾，而是飞快步行，走两步就发出枯枝断裂的咔嚓声。而今这么多人一起走，喀嚓声便不绝于耳。

我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偏头往身下觑了一眼，岂料不觑还好，一觑之下，更头皮发麻。

只见他们脚下灰蒙蒙一片，哪里是什么枯枝烂叶，分明铺着无数死人骸骨……

发麻归发麻，我生平好歹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过来的，倒也并不惊惧，只是徒然看到，有点惊讶。

这里既然白骨累累数之不尽，必然是以无数活人人之命铺就而成，可我在世之时，却并未听说有哪个偏远地区大规模死人，想来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然这里死人虽多，却无半分怨气，看来这些人并非冤死。而尸骨一触即碎成齑粉，看来也都死得颇有年岁，连鬼魂都转世去了。

正这般有头无尾的想着，前面忽尔乍起光亮，原来黎明破晓，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既然都能望见苍穹了，那么自然也就走出这片尸山骨海了。遥望远方，果然树木渐稀，一扇有框无楣无门的大门赫然出现在林子尽头，门后一面琉璃波光，看来竟是一道传送门。

顾名思义，所谓的传送门其实便是用作传送的能量门，以灵力修建，通常也是成双成对的，一副两扇，分别搁置在彼此两岸，来往互通，距离隔得越远便越高级，越高级修建工程越难，也就越不容易保证质量，损耗灵力也越多。单从卖相来看，眼前此岸这扇质量貌似不错，就是不知彼岸通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