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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景柏香福长青(84)

作者: 瓐孍 阅读记录

唔,她真是聪明伶俐呀。

泅绺地处高原,气候冷冽,霜降时期已是天寒地冻。店里提供预约外送服务,也是由我跑腿。

每次我裹着棉袄东奔西走折回门店,冷魅都会递过来温手袋与碳火盆,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从来没有因为体恤我而有过取消服务的提议,效劳费极其昂贵,我了解她为何非赚不可,老婆婆感染的是截肢瘫症,若久拖不愈,很可能有性命之忧。但要根治此疴,需要一笔不菲的医药费,她如今的存款依然不足。

这也是店铺忙得不可开交而她依旧不肯再聘店伴的原因,但她有着自欺欺人的虚荣,大家都知根知底,她却仍装得若无其事,说只是普通老毛病,正常,无需忧心。

就像我一样,明明已臭名昭著,亦对此无比忌讳兼隐瞒。

心有灵犀般,我们都选择三缄其口,都避而不谈。

她知道我身上的故事,是在我来人面桃花任职的第五天,一位老妪串门买酥酪,结账时似漫不经心般与冷魅说,那个姓李的小子是在这里打杂么,奉劝姑娘一句,这人手脚不干净,还是辞退了为妙。

冷魅自然起了疑心,顺理成章的刨根问底。

老妪叹气,唉,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可惜道德不规范,思想教育也没做得好。

于是,她将我那些寝陋的过往,罄书载字般叽叽喳喳抖了出来。

我站在后院石磨旁,安静的窃听这一切。

原以为冷魅知晓了那些事情之后,会表现出厌恶与蔑视,然后怒气冲冲跑到院子里来,恶狠狠的指着我骂,贼偷,扒手,给我滚。

令我讶异的是,她听完老妪的叙述与忠告,只对她说了声谢谢,送了客,又继续拿起模盒捣鼓,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均是梦幻泡影,没发生过一样。

那日,我在后院躲了一个下午,我不知道怎样面对她。那些感觉,如同是杀人放火的倭寇面对正义之师的审判,恐惧而战栗。最后是店铺即将打烊时她出来唤我,然后下岗,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异样表现,态度也一如既往。

我以为,她虽然一直回避这些话题,但多半已心存芥蒂,毕竟像我这种人,为世不齿。

可意料之外的是,她对我的过往非但不抵触,反而连她自己也明知故犯。

十一月底,铺子里生意如火如荼,但原料物质方面却青黄不接。最近埒塍区闹蛀蝗,麦稔颗粒无收,产商市场价一日千里,且还被其他店铺捷足先登,抢购而光,待我们反应过来去进货,为时已晚。

冷魅向来有气必出,她跺脚狂骂,这该死蝗虫,我毒死你。说着直奔药铺,要买杀虫剂治灾。

我在旁边偷乐,她耍小姑娘脾气时,嘟嘴跳脚的模样,真好看。

我不善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但老李却有一手好厨艺,为了偶尔尝一顿面食,他特意嘱咐我种有几亩麦田,是春麦,恰逢此时的收割季节,我指了指远方金灿灿的光影,说,那是我家的私产,你收购了吧,正好应急。

她迟疑,你阿爹同意吗。

不要紧,先斩后奏,届时他反对也来不及了。

她嫣然一笑,来掐我耳朵,那你阿爹要气死了,生出你这样的不肖子。

我任她打趣,她所以的一颦一笑,都载入我的五脏六腑。

翌日,天气难得腾了一轮太阳,我拾掇了两把镰刀,背起竹搂便直奔麦田。

其实我很讨厌割麦,叶片锋利而尖锐,稍不留神便是血光之灾,一天下来,身上沾满绒毛灰尘,而且还洗不掉,晚间身上痒得几乎要撕裂肌肤。

我对这东西总是避而远之,以往都是老李负责收麦,但这一次,我从清晨忙到正午,四肢衣摆衣袖裹满了草籽,痒得不亦乐乎,心里却毫无历来的暴躁与不耐烦,这就是所谓的何乐而不为。

冷魅给我送午餐时,我正卖力卖的厉害。

因心无旁骛的专注,她在身后一声大吼,我成功吓得抖了两抖,手上镰刀一划,水到渠成的割破了肌肤,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沽。

她便取出丝巾细心兼耐心的替我包扎,惹得我胸膛里的小鹿不驻足的乱窜乱撞。

我们坐在田埂上,她递过来我最爱的茯苓饼以及蜜糖粥,说,劳累中不宜嗜甜,对身体健康不好,果了腹就住口,不许贪嘴。

我包着满口糖糕,发音不纯的摇头,该吃吃该喝喝,百无禁忌,唔。

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碟子,恶狠狠的骂我,馋猫,你一定是饿死鬼投胎来的。

我没与她谈论太多,即便是说了她大概也只半信半疑。我对口欲委实不胜讲究或者挑剔,只因为那是我们缘起的开端,那是出自她之手的美食,有生之年,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否则可能有一天她忽然消失,那种味道就再也尝试不到。我想多保留一些与她有关的回忆,以及茯苓的味道,与她朝夕相处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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