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善景柏香福长青(91)

作者: 瓐孍 阅读记录

记得幼时她劈柴玩火,镰刀不小心刮破了脸颊,女孩子天生爱美,她一屁股坐在泥灰中号啕大哭,我爬上她脸颊,舔舐之下,伤口应唾而愈。

她欣喜若狂,居然直接将我抓去当虫宠豢养起来。她真是胆大包天,黑寡妇全身剧毒,她竟敢赤手捧我。

胆大包天的代价是,她当晚全身抽搐,半身不遂,毒侵膏肓,痛得死去活来。

黑寡妇的剧毒顽强而棘手,村里的草大夫束手无策。

本族中人与生俱来有一项独特的能力,可以主动掌握自己的心理情愫,换言之,也就是在情感方面无求无欲。在未婚之前,我们能随心所欲操控情愫,割舍随心,圆转如意。结伴纳侣或者洞房花烛时,我们会将自己的心理意识与思维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倾注在彼此身上,如此,我们之间就像建立了一种契约,一种灵魂的牵绊,拿最真挚的自己面对彼此,永远不会出现背叛。

这是自由选择爱情的权利,亦是最忠诚最纯粹的定义。

因为这种联系,我们于彼此身体上的毒质绝对免疫。但物极必反,这样的能力太过逆天,每只黑寡妇生平只能施展一次,一旦失误,追悔莫及。

要解除黑寡妇剧毒,仅有两种法子,其一是如此,其二便需一命抵一命,拿毒素的主人换取中毒者平安。

我不愿从秘因我而死,但由于求生的本能,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第一种方法,在我与她的灵魂深处创建了那样一种联系,她成功拜托困境,活了下来。

而自此,我与她之间,就有了后来那么多千丝万缕。

那时我对自己的人生没抱什么妄想,我也不知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经历过残酷的杀伐,却未学会强者为尊的道理,所以我没有理想与追求,所以原本我可以扼制自己的于心不忍,可以做到见死不救,但一念之差,我做了另一种取决。

也是因此,我活得悲恸而充实。

可当初懵懂戆直的我,又怎能未卜先知。

第一次在从秘面前显露人形,是在她十七岁那年。

那大概她人生中最黑暗最裂肺剖肠的一年,她的父母患上不治之症,在榻上趟了半个月的时间,最终双双殒命,驾鹤西去。

她尚且没有能力为父母举办丧礼,是村子里的父老乡亲帮忙筹备,将二老入土为安。

从父膝下仅仅一女,从秘并无兄弟姐妹,除了同村的邻舍,也没有其他亲戚朋友。父母的亡故对她是致命的摧毁,她彻底沦为孤儿。

她在父母的关怀备至下长大,噩耗来得太快,她圮灭接受现实,她不相信爹娘真的已经离开。父老乡亲的安慰她听而不闻,在层层叠叠的叹息声中,她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里,不闹腾也不宣泄,平静的令人不寒而栗。

有好心的邻居愿意收养她,她却咬着牙齿拒绝他们的接纳,暮深人静的夜晚,她傻傻的选择割腕。

自始至终,我都趴在她头顶的辫子上,歪着头目击这一切。我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无法体会她的绝望,做不到感同身受。

“阿娘昨日还说待你身体好些就给我缝补一件新裙子的,怎么才过去一天,就出尔反尔了呢,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的。”

她的声音低哑而缥缈,如同梦呓。

当她举刀往自己脉搏上切去时,我吓得魂飞天外,顾不得人与妖的忌讳,就那样化了个人形,凭空闪现在她面前。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便干脆不去劝解,我向她请教心里不明白亦无法理解问题,我阻止她的动作,蹲在前面仰头,郑重其事的问。

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做傻事

隔着眼泪的朦胧与氤氲,我看见她眸中的有疑惑,有讶异,还有万念俱灰,最后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转换成迷惘。

此情此景,她没有心思去揣度我是谁,思考了半晌,回答,阿爹阿娘走了,我要陪他们一起去。

我云淡风轻,哦,这是他们临行之前特意交代的吗?

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瞅了我一眼,然后是长久的默然,不停的掩面抽泣。她越哭越放肆,最后泣不成声。

我心里忽然涌现一种叫做心疼的感觉,那是让我极其厌恶的烦躁,而唯一能缓解这种困扰的方式,是将她搂入怀里,她如果褪去忧愁,我也会沾受感染,跟着喜悦。

我是念出必行的行动派,无所顾忌,用一个突兀的熊抱来证实行径。

我知道这种举措很冒昧,从秘是那种知书达理,比较矜持的女孩子,可今非昔比,她的情绪很低落,早将那些礼仪丢得无影无踪。她在我怀里嚎啕,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往我身上蹭。

与其他妖类不同,黑寡妇有血有肉,是恒温昆虫。时值隆冬,天寒地冻,我身体里有足够的热度给予她温暖与和煦。那个长久的拥抱里,我听见胸腔里忐忑的心脏跳得如同狂风暴雨。

上一篇:牵月 下一篇:靓善/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