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靓善/新美(42)

作者: 瓐孍 阅读记录

他得了夸赞,很是受用,也以同样的语调谦虚道:“哪里哪里,娘娘见笑。”

接下来我俩便围绕着酒这个词汇展开话题,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口若悬河,投机得很。

话一多,难免跑题。聊着谈着,兼之饮着喝着,他嘴巴子大了起来,问道:“娘娘可知微臣何以身无长处,唯嗜欢伯壶觞?”

兴趣爱好呗。我在心头翻着白眼,嘴上功夫却做得很足,自当顺水推舟让他抛一抛砖:“愿闻其详。”

“古人云倾杯解忧,一醉抿千愁,微臣便是效仿圣贤。”不过廿杯而已,他便已喝得脸色微醺,面红耳赤。看来酒技虽好,酒量却着实有限。

“尊主地位崇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佳人应有尽有,却不知忧从何来?”除非他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立于万人之上而顶上无人,欲谋君上之位!

我激动之余,大约缺乏迂回,问得忒直白了些。一闻此言,他脸上忧虑之情顿消,含糊其词:“娘娘此言差矣,人生在世哪有无愁之人。农家耕夫因田禾而烦,王权贵胄忧谋略而恼。各有各苦,只是人心无底,欲念无穷,彼此憧憬互相艳羡,不知足罢了。”

一堆废话!

无奈,他既侃侃宴谈,我也得像模像样回应几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尊主还是看开些,豁达些,便也自在宽怀些。”

回到挽枫殿时,天边恰好呈出霞光,烈焰般火炽薪沸,蔚映山扉。

同衾幽的揣摩无二,蓝尊扶驮与青尊艾翌均是他账下鞠躬尽瘁的忠臣,绝无叛变之理,那么便只剩下赤尊墓弃与绯尊烁毓最具嫌疑。

此番试探,烁毓的言谈举止中虽有微词,但亦不足证明什么,接下来需要想法子接触接触墓弃,以探端倪。只需查清当年发动叛乱的主谋,我便可阐明身份,联合对方相助,保不定便推了衾幽,出宫回山指日可待。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同仇敌忾,只需要坦诚,对方自会助我一臂之力。

阿汐要照料吉野,特地同我汇报休沐,革了一日假,今夜便留在了绯尊府。殿中其他宫女同我的关系不太亲近,遂辞了她们的侍奉,自己洗漱安寝。

刚熄了灯爬上软榻,还没拉过被褥,房中烛火复又噗的一声亮了起来。

我骇了一跳,回转身来,衾幽如鬼似魅般正一动不动的立于身后。他瞅了眼沙钟,问道:“今日时辰尚早,怎地这么快便歇息了?”

“无所事事,不睡难道坐在桌子前绣花枕头吗?”历经这段时日的顺应改善,我已能将他当做曾经的大王菜花面对,自主忽视他真实身份与嗜血,残暴,视人命如草芥的脾性,若无其事的同他谈论交流。

见我打算从榻上溜下来,他阻止我:“嗯,那你靠里一些,给我挪些位置出来,咱们先聊上一聊。”

“我今日去了绯尊主府上,替吉野诊治,吃了顿饭喝了两盅酒。”

他与我并肩而眠,哑然失笑:“同我讲这些作甚,我并非要你汇报行程。”

冰冷的气息分明清冽,被衾褥承载传递到我肩颈,拔凉拔凉。

这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寒意丝丝缕缕,经久不衰,良久不散,即便包裹在暖煦如曦的貂绒皮袍,依然无法融化。冷到骨子里的人,怎能企图他向往朝阳?

“绯尊主的酿酒之技天下一绝,如何?我没骗你罢,咱们荆月戾宫的玉液可满足你口福了?”

“比你那又脏又臭又腌臜的洗澡水确实美妙了十万八千里。”我翻了个身,背对他:“话说旮旯老道也忒邋遢了些,泡你之前竟未提前清洗干净。”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他逐渐急促此起彼伏的喘息,以及,他缓缓攥拳骨节摩擦的咔咔声。

室内愈加冷了,我将被褥拉上一截。

此时此刻,稍微有理智者都晓得应当转移话题,不着痕迹的岔开这一节,若他恼羞成怒,后果不堪设想。

但今夜低落情绪实在提不上来,像胸腔里压了一千斤巨岩,堵得令我窒息。柔肠百结,遍体滞塞。

这是他生命中挥之不去的耻辱,而我偏生作死,往他伤口上撒盐。

“你打算什么时候复仇?”

他竭力扼制愤怒,好容易平复了心续,不答反问:“仇早晚要报,上次若非你开口讨饶,我非杀他个片甲不留。今夜你问这些,是想家了吗?是不是打算回一趟睡茗山?”

这是关键性问题,我不得不谋定而后动。斟酌片刻,违心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菜花便要随菜花。我如今身为你王宫中的妃子,自是如影随形跟着你。”顿了少顷,觉得这番措辞委实做作肉麻了些,遂续道:“你这王宫格局构造勉强算得有品,像模像样,住起来的感觉倒也福禄双全。只是忒过宽敞了些,显得十分空荡,清汤寡水无甚滋味。虽然诸多奇珍异宝于修炼上大有裨益,但太富裕豪华也不见得便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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