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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崛起(774)

可越如此,刘德高认为,倭人越发可怕!

或许百年之内,倭人成不得气候。但若纵容其就学我国,早晚会成我心腹之患……”

百年?

杨守文深知,那倭祸是从何时出现。

倭人现在的根基太浅,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华夏。

但是,倭人却极其坚韧,百年不可以,二百年如何?三百年如何?乃至更长时间。

在后世,倭人可以说是把‘忍’字,学到了极致。

“陛下,既然……”

武则天抬起手,示意杨守文不必再说。

“今倭人派遣唐使来,意图修复与大周的关系,同时还想要更改国名,以正国体。

四年前,你在长洲寻宝之后,曾谏言朕,要防备倭人。

朕并未忘却……

可是,朕登基十载,励精图治。

这十年来,国泰民安,百姓虽算不得富庶,但比之贞观,朕却坚信,绝不逊色。可除此之外,朕似乎再无拿得出手的功绩。这十年来,我边塞屡遭战乱,可谓是混乱不堪。朕有心征伐,奈何朝中掣肘,使得朕面对那些化外蛮夷,也常感无力。

朕,而今已决定把这江山还与李氏。

只待太子根基稳固,朕就会还政,从此不理国政。

只是,朕心里不甘啊!朕虽是女人,但自认不逊色于太宗。甚至于在贞观晚期,太宗几乎已无力打理朝政,都是朕协助太宗批阅奏疏。可是,人言太宗,就言贞观;而朕呢?十年辛苦,到头来……青之,不是朕看重倭人,而是想留下一桩美谈。”

武则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推心置腹。

张大年暗地里松了口气,知道杨守文,已没有了危险。

同时,他又觉得有一些可惜!

杨守文生的晚了!如果,如果他能早五年出生,也许而今的大周朝,会是另一个样子。

在张大年的记忆里,武则天除了在狄仁杰过世的那天,曾这般真情流露之外,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与人推心置腹。张大年跟随武则天多年,早在武则天还是嫔妃,还不是皇后的时候,他就跟随武则天的身边。当然,那时候的张大年,也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而不是如今日这般,武则天身边的心腹,拥有着无上的权力。

如果杨守文能早生五年,武则天或许会对他委以重任。

那样的话,她在这皇位之上,也许就没有那么艰难了吧……

杨守文,却沉默了!

良久,武则天睁开眼睛,看着杨守文道:“青之,你不是能说会道,为什么不说话了?”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哈,当然是真话……到了朕这把年纪,难道还听不得真话?”

“陛下,又何时开始在意那所谓的丰功伟绩了?”

“嗯?”

“在臣的印象里,陛下虽承载了无数骂名,却从未有过退缩。

想当初,先帝驾崩,太子无德,陛下顶着天下人的反对,把太子罢黜,并发配均州;而后,陛下又罢黜了相王,登上这九五之尊。还不是被天下人责骂,却又如何?

那些人,责骂陛下牝鸡司晨,辱骂陛下是一个女子,有何德能执掌江山?

但最终如何?

那些辱骂陛下的人,而今已成了冢中枯骨。天下的百姓,却因陛下得以丰衣足食……我听家父说,当年他最敬佩的就是陛下。不为陛下是皇后,也不为陛下得先帝宠爱,只为陛下敢为天下先的勇气。

长孙无忌如何?褚遂良如何?王皇后如何?

那时候,多少人指责陛下,辱骂陛下,陛下浑不在意……哪怕是五年前默啜寇河北道时,也对陛下出言不逊,然则到最后,他还不是仓皇撤走,退回了塞外漠北?

为何陛下现在却患得患失,一个小小的倭人,给不得陛下无上荣耀。有了他们的朝贡,那些人会视为理所当然;没有他们的朝贡,那些人也无法指摘……既然如此,陛下明明厌恶倭人,却为何违背本心,予以他们恩宠呢?臣,真的非常失望。”

武则天的脸色再次发生了变化,眸光变得森然。

不过这一次,张大年却没有再去担心。

只是觉得可笑:这小家伙,可真真是胆大包天!

“你失望什么?”

“臣失望,未曾见到那个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陛下,而今只见到,垂垂老朽,一心思虑身后事,畏首畏尾,甚至连倭人都要去讨好的老女人……臣,真的失望。”

“大胆!”

“放肆!”

上官婉儿这时候正好走进了大殿,听到了杨守文的话,吓得面无人色。

她立刻上前,走到了杨守文身边,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杨守文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张大年本来不甚在意,也不禁厉声怒斥。

“杨守文,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这般胆气,让你如此评论陛下?”

上官婉儿是真的惶恐了!

她很担心,杨守文那句话,会彻底激怒了武则天。

但武则天,却笑了。

“婉儿,住手,是朕让他说话。”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绕过龙案,站在了丹陛上,居高临下俯视杨守文。

“青之,你站起来吧。”

“陛下,青之年幼,说话没有分寸,还请陛下恕罪。”

“婉儿,朕看你真的是……还没有嫁给那杨文宣,便一门心思的维护他杨文宣的种。”

上官婉儿闻听,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她偷眼打量,发现武则天似乎并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更格外灿烂。

难道,她真的不生气吗?

上官婉儿怯生生退到了一旁,同时又偷偷看了杨守文一眼。

这个小混蛋,就不能安生一点吗?早知道,当初我就该跟随大兄一起走,去北庭……眼不见心不烦,省的要为这个小混蛋整日里担惊受怕。但愿,他别再说出什么过火的话了。

杨守文并没有站起来,依旧匍匐在地。

呼—

武则天长出一口气,在丹陛上踱步。

她一边走,一边仿佛自言自语道:“老女人,老女人……青之,你可知道,朕有生以来,你是第一个敢这么称呼我的人。你父亲说的不错,你果然是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

“谢陛下夸赞。”

“哈哈哈,是啊,朕的确是在夸赞你。

因为若非你说,朕几乎忘记了,朕当年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那时候的朕,从未考虑过身后事,更无所畏惧。哪怕强横若长孙无忌,朕不惧之;当年百官反对,朕不惧之;哪怕宗室纷纷起兵,要杀朕,朕亦不惧……何以而今,却又畏手畏脚?”

上官婉儿和张大年,连大气都不敢喘。

杨守文的心,更砰砰直跳,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

他其实也是在赌!

在他的记忆里,武则天绝不是那种会在乎别人评价的女人。

她故去之后,只留下了一块无字碑,任后世人评价。这种气魄,在杨守文看来,不愧她为自己取得‘武瞾’之名。日月当空,无所顾忌,又何需来粉饰自家颜面?

武则天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丹陛之上。

她负手,抬头,发出幽幽一声叹息。

“朕,也许真的是老了。”

说完,她一摆手,轻声道:“青之,你起来吧。”

“谢陛下。”

杨守文慢慢站起身来,只是觉得,腿有些发软。

“一晃,朕已过古稀之年,很多事情的确是不复当年的锐气。

青之,你知道吗?你若是早生五年的话,朕一定让你做大将军,大元帅,去为朕开疆扩土。”

杨守文搔搔头,露出笑容。

“若臣早生五年,又何来这机会,这胆气,与陛下争辩?”

“哈哈哈,你这小混蛋,还真是……

不过,你若真的早生五年,怀英想必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臣,一直牢记狄公生前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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