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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妻若慈(16)

作者: ji初七 阅读记录

最后一丝昼痕褪去,寂寂夏夜,清风微拂,塘中蛙声一片,不绝于耳,一弯新月高悬夜空,皎然升辉,却被灯火阑珊的司徒府掩去不少光华。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她虽然瘦了一些,但身体已恢复了八九分,气色也渐如从前,吃过晚饭,晴儿拉她在亭中纳凉,下人们备了上好的茉莉花茶,茶香四溢,她深一口浅一口的啜着杯中香茗,微笑着听小丫头讲些新鲜的趣事,心神却隐了些许留心天色时辰。

那人还没回家。

他在她病时搁置了许多生意,只为了陪她养病,但司徒家乃是京中首富,各种商业脉络几乎遍及赤炎国各地,上上下下都需仔细打理,守在她病床前的这些时日,他放下了多少她虽不能估计,却也想到那必定会堆积如山,而他连着好几日的越发忙碌,更是证实了她心中所虑。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每晚等他回府。

今夜,不知又到何时。

“嫂嫂,嫂嫂!”司徒晴见她失神,于是唤了她两声。

她敛回心神,对司徒晴歉然一笑。

“嫂嫂,你身子刚好,若是这会儿困了,就去歇着吧。”司徒晴体贴的道。

她握住司徒晴的手,摇了摇头,还想在这再呆会儿。

司徒晴也就不再劝她,觉得这夏夜凉风,着实清爽,嫂嫂也该多透透气才好。须臾,司徒晴想起一事,略带迟疑的启口问她,“嫂嫂,你……会手语吗?”

她一愕,半晌,点了点头。

曾经家中的一个老花农的妻子也是个哑巴,花农懂手语,教过她一段时间。但方家上下,愿意懂她手语的人却寥寥无几,除了过世的娘亲,也就一两个丫鬟能略懂一些,但都没有随她陪嫁方家。而她自小到大,也习惯了大多时候用点头和摇头来表达的自己的情绪,或者把需要和想法写下来,尽量少给旁人平添麻烦,更怕惹人生厌,让别人更加注意她是个哑巴。

嫁入方家以后,她亦是继续着这种生活模式,只是除了偶尔,面对晴儿和司徒宇,心中会莫名升了一丝歉意。

与重视自己的人交谈,相互关心和回应,……

那对她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司徒晴见她点头,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嫂嫂,前天府里应招下人,有一个看得懂手语,我就让管家留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差遣那个小厮好了,对了,我还让他教了我几个手势呢。”随后司徒晴一边冲她比了几个“吃饭”、“谢谢”之类的手势,一边求证似的问她,“嫂嫂,是不是这样?”

她不由眼眶微热,深深地点了点头。

“嫂嫂,”司徒晴望着她一脸的感动,心中也是一暖。自方若慈嫁到司徒家之后,她们姑嫂关系一直极好,她几乎整日粘着这个嫂嫂,把自个的小心事都说给嫂嫂听,而嫂嫂也格外宠她,照料她的起居,关心她的安康,予她如姊如母的善待,这样的温情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从小,虽然锦衣玉食,但她母亲江观月性子冷淡,又加上常年在外经商,对她很少管束,也很少疼惜,爹爹又死的早,兄长虽疼她,可也整日在外打理生意。家里的下人也个个谨言慎行,古板的很,没人陪她玩,陪她笑……

但,有了嫂嫂以后,便不一样了,嫂嫂,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美丽的女子。

“嫂嫂,我想学手语,我这么冰雪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小丫头用脆甜的声音对她说道,似是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狡黠而天真。

她会心一笑,冲司徒晴竖起了拇指。

“晴儿,你又再吹嘘什么?”带了笑意的熟悉男声在不远处传来,她侧身转首,果然看见他回来了。

司徒宇走进凉亭,在她身边的石凳坐下,“我回来了,”他对她说,眉宇间难掩疲态,却也透着温柔。

她轻扬唇角,然后为他倒上一杯茶水。

“晴儿你刚才再吹擂什么呢?”司徒宇调侃道。

“我哪有?”小丫头不服气。

“是啊,哪有姑娘家自夸什么冰雪聪明,一学就会的。”他与小妹“斗嘴”,一天的奔波忙碌下来,唯有此刻与家人一起的时光,才觉稍稍轻松了下来。

司徒晴嘟起嘴,“哼!那我非把手语都学会让你看看不可。”

他一愣,非因小妹的“豪言”,而是,那“手语”二字。

片刻,他望向方若慈,无声的在桌下捉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是得学,我也该学。”

他也想懂她更多。

她心中了然。

……

兄嫂愈加恩爱,司徒晴这么机灵的丫头又怎会看不出,睛眸一动,开口道,“对了,嫂嫂,下月初三就是哥哥的生日了,咱们得好好准备一番。”

她稍怔,并不知晓司徒宇的生辰。

下月初三……今已月底,也就五六日而已,她心中有了思量,颔首。

倒是司徒宇一脸无谓,“一个生日而已,有什么好过的。”

“呵,难道你就不期待嫂嫂会送你什么吗?”司徒晴扬眉,一箭双雕。

她送的礼物……

司徒勾唇,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生了兴味,不再多言。

闻言,她抿唇低思,眸光轻烁。

凝风阵阵,彩云追月,蛙声依旧。

生日备宴

八月初三。

盛暑,烈日炎炎。

京中首富司徒宇的二十生辰。

对男子而言,这个生辰并不一般,二十岁,是男子需束发加冠的初始。

司徒府内一如往常。

大门外,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却被奉了主子“逐客令”的管家一一挡去遣回。

晌午一过,司徒宇便从商行回到府中,晨间走时曾答应她今日早些归家。

他对生日之事,并无多少在意,即便需要一些所谓的礼仪,他也觉不过是以后带只头冠而已,甚至让管家闭门谢客,厌极了应酬缛节。

但他的妻子,对他的二十生日显得格外上心,让他自己也莫名有了些许期待。

他习常的先回卧房去找她,推门而入,唤她的名字,却无人应。

“夫人呢?”他询问下人。

“夫人在厨房。”

他讶然道:“烟熏火燎的,天这么热,她去那儿做什么?”

“夫人在亲自为少爷准备生日宴。”

“亲自……准备……”

“是,夫人连下人帮忙都不许。”

闻言,他的表情有些瞠怔,又渐渐转为了然,愉悦的笑意从眉宇间引燃至嘴角。

小厮望着从向来冷酷高傲的少爷脸上所露出的前所未有罕见傻笑,先是揉了揉双眼,随即又低低的“扑哧”一笑。

司徒宇神色一正,瞪视小厮一眼,“引我去厨房。”

……

灶间薄热的火息与酷暑的灼热混杂,厨房虽不小,却像是一只蒸笼,被满蒸的热气所笼罩,他一进厨房,身上的汗水立刻胶粘起来。

稍稍低首,他看见她俯身往炉里添了柴,然后掀盖,翻炒了一下锅中菜食。

她的额边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张清秀的脸颊透着深艳的红润,嘴边却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满足笑意。

注视着那样的她,他瞬间有些带呆讶。

他记得,芬逝园里望见她时的一眼心悸。一身白衣的她站在落英缤纷的花树下,宛若不染尘世的空灵仙子,那种静雅的美,美的不像真的。

而眼前的她,发丝微湿,馥汗淋漓,衣衫上也染了些许油烟,但她却浑然未觉,带着浅浅的自得其乐,轻松释然,真实的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与如同寻常人家的一般妇人无异。

可是,为何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却比那时更美呢……

片刻,她看到了他,先是微讶,随即对他绽颜一笑。

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经年以后,他依旧时常想起她的这个笑容。

她也许永远不知,他是真正完完整整的爱上她,是从这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