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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特警(37)

他本来就是个软弱爱哭的孩子,但是那种泪水,却不能被人看见。

他不敢在夏天穿短袖,因为如果有人看见胳膊上的伤,就会盘问他到底是谁打的。如果卡珊德拉打孩子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凯文就会被强迫认养到其他人家,而她有可能会坐牢。

凯文无数次想打那个电话。号码他已经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埃普罗给他的那张纸也被他藏在十分妥帖的地方。那似乎是埃普罗留给他的,最后也最重要的东西。

但是他一直没有打。

他很多次拿起电话,迟疑很长时间,挣扎很久很久,才缓缓的放下听筒。

埃普罗也许会把他带走,但是卡珊德拉呢?他母亲呢?

如果他不在了,谁去管他那个可怜的,吸毒的,疯狂的母亲?

离开纽约的第三年,事情已经恶化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

卡珊德拉因为长期静脉注射海洛因而患上了严重的静脉感染和下肢溃疡,她无法再去打工,只能每天窝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欲睡。那是凯文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期,他甚至无数次的想自杀,想永远从这绝望的命运中解脱出去。

最痛苦的时候,他认识了米切尔?兰德斯,学校的橄榄球队队长,阳光灿烂的优秀学生。

那是邓凯文一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很长时间内,那也是最后一个。

很多年过去,他再次回忆起当初那青涩的表白,心里只觉得尴尬和好笑。但是在当时,那表白的后果却是非常惨重的。

FBI曾经给他们这批高级探员做过心理测试,他的结果是有双性恋倾向,这个结果传出来以后,好几个男性同事都或多或少对他做出暧昧的暗示,但是他却再也没有生出那方面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当初的心理阴影太深了,那种充满了厌恶和愤怒的拒绝,还有随之而来的全校同学的嘲笑,在邓凯文少年时代的记忆里,留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那个米切尔?兰德斯彻底跟他划清界限的夏天,卡珊德拉终于最后一次进了戒毒所。

没有像以前那样过好几个月才出来,这次她进去后,很快就被送回了家。

因为她已经不行了,完全没有戒毒的可能了。

她的静脉感染和下肢溃疡变得非常严重,凯文当时甚至不敢去看她。家里整天弥漫着恶臭,吸毒针管到处都是,房东终于忍无可忍的作出了最后通牒——立刻滚。

那天晚上凯文拿着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了半天。他想最终打个电话给埃普罗,告诉他自己要走了,但是又疲惫得拨不下号码。迟疑了很久,他才轻轻挂上了电话。

这么晚了,埃普罗已经睡了吧,打了他也不一定接。

明天早上再打。起码今天晚上,我要最后好好的睡一觉。

凯文最终下定了决心,放下水果刀,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自己那时有多么可笑,自杀前还打个电话给埃普罗告别。其实埃普罗早就安排眼线在洛杉矶,这几年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他只是在纽约装不知道而已!

他在等邓凯文最后认输!

他在等邓凯文放弃那点血缘眷恋,放弃那软弱的妇人之仁!

要解决卡珊德拉的问题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只是要借这个女人,把邓凯文的性格彻底磨练出来。只有对人性完全绝望的人,才能拥有绝对坚韧的意志,才能磨出最冷酷的个性。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代替那个不成器的斯坦利,成为G.A的下一任继承人!

本来他以为,这孩子个性软弱,又从没吃过大苦头,熬几个月就肯定忍不住要打他电话了。谁知道一年过去,邓凯文毫无动静;两年过去,他还在咬牙坚持;三年过去,他都走到这样绝望的地步了,竟然还硬撑着不放弃那吸毒的母亲!

凯文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艰苦卓绝的坚持,简直让埃普罗震惊。

到后来埃普罗只是想看凯文什么时候才能放弃。这孩子已经比绝大多数成年人都要坚强刚毅,他想看这孩子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它究竟还能支撑到什么地步?

埃普罗的等待和邓凯文的坚持,都在那一个晚上得到了终结。

因为那天深夜,卡珊德拉因为吸毒过量,在狭小凌乱的床上无声无息的停止了呼吸。

邓凯文可能永远也忘不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卡珊德拉的尸体时的情景。他当时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全是警察。

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是房东报的警。

“那孩子太不容易了,他一点毒瘾都没沾上,只是身体非常虚弱,而且受了很长时间的精神折磨。”他躺在病床上,听见医生充满同情的对警察说:“赶快找个人家领养他吧,他还这么小,需要有人抚养他长大……”

“其实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吧,那种母亲……”警察也跟着附和。

凯文只觉得眼睛非常干涩,想哭,却又没有力气哭。

那是他第一次有那种感觉,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明明非常想流泪,但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他甚至连泪水都流不出来。那种疲惫到极点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体验的。

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直到社会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来到病床前,带着厚厚一本领养家庭的资料。

“你可以从里边选一个,”工作人员和蔼的告诉他,“他们都是有教养的中产阶级人家,没有孩子,他们会好好抚养你。你学习成绩很好是不是?他们会供养你上完高中,然后无忧无虑的念大学。”

凯文疲惫的看着那些人,半晌才沙哑的低声道:“……我有父亲。”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有他的电话号码,”凯文继续说,那是他住院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简直虚弱得让人不忍心听:“有谁可以……可以借我一个手机吗?”

最近那个工作人员飞快的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凯文一个键一个键拨下数字,整整三年以来,那是他第一次完整的拨完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一个陌生男声公式化的响起来:“您好,我是埃普罗先生的助手,请问您是?”

凯文有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好几秒才低声道:“我是Kevin,要找——找纳撒尼尔?埃普罗。”

“你等等。”那人说,紧接着搁下了电话。

千里之外的纽约,G.A埃普罗私人办公室里,助手用手捂着手机,因为激动声音竟然有点微微的走调:“埃普罗先生!”

埃普罗就坐在边上,微笑着问:“他怎么说?”

“他说他是Kevin,要找纳撒尼尔?埃普罗先生……”

“是吗?”埃普罗顿了顿:“你再问他一遍他要找谁。”

助手虽然不解,但是仍然照做了:“喂,Kevin吗?可以再问一遍您要找谁吗?”

邓凯文当时微微一愣,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瞬间冲上来,让他喉咙都哽咽得说不出话。

“……我找Neil,”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洇到鬓边,洇进了病床雪白的枕头上:“你告诉他我是Kevin,我……我想回纽约。”

电话那边静寂了一会儿,紧接着埃普罗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不要怕,Kevin,我明天就到洛杉矶。”

凯文点点头,哭得全身都在颤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邓凯文十六岁那年回到纽约,第二年G.A那证明继承人身份的珍宝“梵天之眼”便有了主人。

洛杉矶那风雨飘摇的几年仿佛一去不复返,永远成为了一场逝去的记忆。没有人知道纽约G.A的少主曾经有一个吸毒的母亲,曾经几次绝望得要自杀,曾经差点被社会福利机构送去领养人家。

他们都说那少年实在长得漂亮,能力出色,铁板钉钉绝对是下一任G.A老大。据说那少年是埃普罗的养子,却被埃普罗爱如眼珠一般,连亲生的独子斯坦利都比不上。

种种传言如风雨一般,没有一日平息。

然而只有邓凯文一人觉得,埃普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个男人似乎还像当年一样宠爱着他,然而那宠爱中,却渐渐透出一点让他心惊胆战的意味来。

当年他还是个孩子,那男人像父亲一样教他爱他,亲手抚养他长大。然而等他长大了,那男人的爱就不再是父亲的爱了。

直到深陷其中后他才发现,那是来自于黑道教父的爱。

相比于在洛杉矶痛苦绝望的三年,埃普罗那变了质的爱,最终将邓凯文推入了更可怕、更黑暗的深渊。

第25章

邓凯文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

米切尔和西妮亚比赛似的在病床前不眠不休陪护三天,邓凯文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西妮亚。

因为西妮亚立刻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泪水瞬间喷涌而出:“Kevin!是我啊,Kevin!你能看见我吗?”

邓凯文久久的注视着她,半晌费力的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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