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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特警(92)

克莱尔医生微妙的挑了挑眉。

他注意到埃普罗说的不是“我想找他”或者是“我有事问他”,而是“我需要他”。

所有人都知道纳撒尼尔?埃普罗——这个东部黑帮教父是个怎样的男人。人们越接近他,越震惊于他的残忍和冷静,也越臣服于他的智慧和强大。

他不像是那种会坦白说出自己需要什么人的男人。他甚至不像是那种会对什么东西倾注感情的人。

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这是克莱尔医生第一次和埃普罗这个传说中的养子交谈。

Kevin Den,一个有着四分之一欧洲血统的东方混血儿,从他美丽的父母那里继承了绝对优良的外貌基因,以及神秘浪漫、富有传奇色彩的东方武术天赋。他说话时口音清晰、思维灵活,虽然履历表上没有上大学的记录,但是他的言谈举止都流露出很好的教养和风度。就算使用最苛刻的眼光来看,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情不自禁想亲近的人。

克莱尔医生想起以前看到这个年轻人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时他苍白憔悴,人事不省,和现在几乎判若两人。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微笑着打量邓凯文,目光在落到他双手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那双手非常白皙修长,但是看得出充满了力量,虎口处长了厚厚的老茧,周围皮肤颜色甚至有点变深。

那显然是一双常年接触枪械的手。

“我手上经常有细小的伤口。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受伤,慢慢的就习惯了。”注意到克莱尔医生的目光,邓凯文坦然的摊开手掌给他看:“大概我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吧,可惜完全记不得了。”

“你的指关节是怎么回事?”克莱尔发现他双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的内侧指关节处微微有点变形。

“用力握紧枪支和匕首类冷兵器,长年累月造成的关节变形。”

“为什么两只手都有?”

“哦,”邓凯文合拢手指,说:“我通常用左手开枪。”

“……真了不起。你开过多少种枪?”

“记不得了……单说型号的话应该有上百种?我熟悉的大概有二三十种,AR-15,M16,M82,AK47,MP5,雷明顿700……”邓凯文笑起来:“如果在军队的话,说不定我也能弄个神枪手之类的勋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显得自负。

“真是太了不起了,很多警察一辈子都只熟悉两三种枪而已。”克莱尔由衷的鼓了鼓掌,“你从几岁开始起学枪的?”

“我说过我记不得了,不过为了不惹麻烦……18岁吧。”

克莱尔医生笑了起来:“放心,这只是我们随便聊天,我没有录音。事实上很多神枪手都是从小开始练枪的,三十岁以后开始学习开枪的人成为神枪手的机率就比较小了。”

“也许吧!”邓凯文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克莱尔看着他,突然微笑着问:“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开枪的时候吗?很多人都对此印象深刻。”

邓凯文摇摇头,“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一点片段也没有吗?比方说枪声,反作用力,耳鸣……”

“不,完全没有了。”

克莱尔眼珠转了一圈:“那……第一次杀人呢?”

邓凯文笑容微微顿了一下:“我看上去长得像杀人犯?”

“不不不,完全不像。但是你看上去也完全不像双手干净的人。”克莱尔板着手指:“出生在G.A,东部最大黑帮老大的养子,曾经当过FBI,当过特警,长年累月接触枪械……你看上去很像是那种……嗯,很有经历的人。”

“我可以把它当做是夸奖吗?”邓凯文苦笑道。

“这当然是夸奖。”克莱尔医生突然一滑椅子,利落的转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里的一份文件:“等下,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他调出一幅纽约街头的照片,划出特定区域,然后ZOOM IN。

“这个地方你觉得熟悉吗?”

邓凯文微微眯起眼睛。那是一张酒店门前的照片,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那里,一个年轻人站在人行道边上挥舞着招牌,那是十几年前纽约商店经常采用的促销方式。

“五月花大酒店……那是很多年前的装修吧,这辆宝马也是旧款。”邓凯文摇摇头:“完全不熟悉。”

克莱尔又调出另一张照片,蜂拥的人群中,一个男人中枪躺在地上,满地鲜血喷出老远。十几年前的纳撒尼尔?埃普罗背对着镜头,正低头坐进那辆黑色的宝马里。

邓凯文的眼神突然微微一顿。

“这个男人死于脾脏破裂和失血过多,他是被一颗开花弹击中的。我听说人对生命里某些‘第一次’总是印象深刻,不论岁月如何流逝,这些记忆都难以忘怀——比方说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第一次结婚……第一次杀人。”

克莱尔医生观察着邓凯文的神情,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纳撒尼尔?埃普罗先生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开枪杀人时的情景,他花高价从一个摄影记者手里买下的照片。那一年你十六岁,吓坏了。”

画面再次调动。

第三幅照片映出车窗的侧影,一个少年苍白的侧脸从车窗缝隙里露出来,柔软的刘海下是漆黑的眼睛,眼睫那纤长柔软的触感几乎能从画面里感觉出来。

那是十六岁时的邓凯文。

他注视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眼神惊恐又仿佛有点悲哀的怜悯。埃普罗正俯身抚摸他的头发,嘴巴微微张开,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个男人叫维克多?乌尔拉尔,西部流窜毒贩之一,被钱收买准备暗杀纽约市一位成功的投资家纳撒尼尔?埃普罗。在场的安全人员严重渎职,只有埃普罗先生的养子邓凯文一个人,发现并阻止了血案的发生——出于自卫本能,在凶手开枪的前一瞬间他率先拔枪击中了凶手。他的行为被判定是完全的自卫,没上法庭,被无罪保释了。”

克莱尔医生递给他一张发黄的旧报纸:“这是当年的新闻报道。”

“……”邓凯文眼神又冷又沉,如同寂静幽深的水面一般,半晌才问:“事实呢?”

“事实只存在于你的记忆里。”

邓凯文把面前的报纸一推,重重陷进椅背里,吁出一口气。

“好好回忆一下吧。”克莱尔别有深意的看着他,“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

傍晚的天空里布满乌云,风刮起潮湿的水汽,行人纷纷竖起大衣的领子,快步走过街角。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驶过大街,突然后车厢里传来一个冷淡低沉的声音:“停车。”

司机猛的踩下刹车,看了眼计价表:“五十八块,谢谢。”

后座上,邓凯文抽出一张一百的钞票递过去:“不用找了。”

这笔小费实在超过了正常的比例,司机又惊又喜,只听邓凯文又道:“你能把车在这里停一会儿吗?”

“哦,哦,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司机熄了发动机,邓凯文把后车窗轻轻摇下一条缝隙,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大街。

跟十几年前相比,这条大街的面貌已经变了很多。五月花酒店的装潢全部翻新,大理石台阶能清晰映出行人的影子,奢侈品专卖店矗立在街角,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背着相机蜂拥路过。

他的目光穿过人潮,落在人行道的某个点上。

那一瞬间他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下午,尸体轰然倒地迸溅而起的鲜血和惊呼。

他想回忆什么,但是脑海里思绪一团乱麻,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嗨sir,sir?”司机等了半晌都没见动静,忍不住回过头:“您还要去哪里吗?”

邓凯文没有回答。

司机只看到他年轻俊美的乘客,带着一种梦游般恍惚的神情,咔哒一下打开车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走到人行道上。几个踩着滑板的少年咋咋呼呼贴着他冲了过去,他却恍然不觉。

……

这个人没事吧?司机忧虑的想着,贴着人行道慢慢开了出去。

直到开出几十米远,他还不断回头张望着。

邓凯文走到树下,弯下腰,慢慢抚摸着水泥混合土地面上花纹各异的石砖。

这里曾经被喷洒大量的鲜血,足够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池。

他回过头,望着酒店门口光可鉴人的豪华大理石台阶,仿佛看见少年时代的自己跟在一群保镖身后,望着埃普罗高大的背影,一级级走下台阶。

记忆仿佛蒙上一层阴霾,就仿佛那天乌云密布的天空。

十六岁时的邓凯文,刚刚从洛杉矶回来,身高只有一米七二,体重连五十公斤都不到。他裹在温暖厚实的深蓝色羊毛衫里,脖子上围着雪白的开司米围巾,就像蜷缩在窝里的小动物一样怯弱胆小,不论埃普罗怎么诱导,都不敢走到所有人面前,站在养父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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